【省醫科大·季從雲宿舍】
季從雲正在蚊蟲的困擾裡寫着報告。
因這個專業碩博連讀的學生就隻有他們三人,而羅夏和葉展都不住宿舍,隻有他獨自一人正在四人間的宿舍裡盯着電腦屏幕。
葉方舟交給他的任務是整理AT的實驗數據,隻需要做最後的整理寫成報告就行了。
不是什麼難事,就是費時間的體力活。盡管有些不情願,季從雲還是一如既往地認真核對着。
實驗數據……三月二十一,二十二……
不對,這裡好像有點問題。
正撕着方便面紙袋,漫不經心地在腦子裡計算的季從雲突然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湊近了屏幕上的表格,重新核對了起來。
再三确認,季從雲眉頭越來越緊。
他剛想撥通導師葉方舟的号碼,猶豫片刻,還是選擇了先給羅夏打電話。
“你說什麼?數據有問題?”
正吃着面的羅夏手機開着免提放在一邊兒,聽到季從雲的話他神色微微改變,擡頭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對面的葉淨月。
上午葉方舟叫他放學去接葉淨月看病,他在堰江一中還沒下課就趕到校門口等着,沒想到直到傍晚都沒見着小葉出來。
方才在堰江精衛門口看到逃課出來的葉淨月,羅夏氣不打一處來,不由分說地将他拉回自己家裡來。
門診也下班了,雖然今天看不成病,但至少得先看住這小兔崽子。羅夏心想,盯着面無表情坐在對面的少年。
葉淨月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他似乎對他們口中的實驗十分感興趣——方才還被羅夏訓斥了一頓,聽到季從雲的話,葉淨月撇着的嘴角瞬間一平,擡起戒備的目光看着羅夏。
其實羅夏對AT的興趣并不大,他對這個所謂治療流行精神病學的藥劑,熱愛遠遠不如研究心理學。
他們所研究的課題即是省醫科大獨家研究的AT治療用藥。
據說這個項目葉方舟老師和顧教授已經研究的相當成熟,已經在做最後的測試,計劃籌備投入臨床試驗。
同為葉方舟帶的季從雲對于AT藥物研究參與的比較多。一直以來,季從雲的各項成績都是全院第一,遙遙領先第二的羅夏。
但羅夏從沒有因此嫉妒過季從雲。
對此羅夏相當有自知之明——季從雲的智商顯然比自己高,每每他做出什麼成績來或是更得老師器重,羅夏都由衷地為好友高興。
電話那頭,季從雲語氣沉悶:“嗯。你回宿舍來一趟,過來看看吧。”
“我看了有啥用,我學的沒你好。”一開始羅夏并沒有在意,開着免提的手機放在一旁,繼續埋頭吃面,“你回頭直接去告訴葉老師不就行了。”
挂了電話,羅夏瞪了一眼神色複雜的少年,“趕緊吃!看什麼看?大人說話!”
葉淨月的胳膊突然探過桌子,扯了扯羅夏的袖子,“去看看”他說。
羅夏剛想訓斥他,猛然想到他被鎖在封閉病房的母親——如果藥劑臨床試驗真的會執行,他母親可能會是第一批參加治療的。
想到這裡,羅夏看了看垂着頭、枯坐在對面的少年,也許是性格所迫,他的眼底莫名浮起一種難以言表的憐愛。
“好,你乖乖把飯吃了,我這就去。”羅夏松口。
少年點點頭。羅夏拍了拍他的背,披上外套走出家門,闖進漆黑的夜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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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沒鎖門,屋裡很黑,羅夏剛推門而入就習慣性地把所有燈全部按亮。
他浏覽着季從雲電腦上的表格和報告。盡管看着就頭痛,羅夏還是皺着眉頭痛苦地分析起來。
看着看着,羅夏的神情逐漸嚴肅。
——三月那幾日的數據确實有些對不上。
一旁的季從雲猶豫着試探開口:“要不……還是算了吧,畢竟實驗不是我們做的,其實也不歸我們管。”
“那怎麼行?”羅夏眉毛一挑,凜然道:“你忘了這什麼實驗?你比我清楚,這可是AT,藥要用在人身上的!都要投入臨床了,要真有問題——病人出了事怎麼辦?”
季從雲沉默了。羅夏不解地說:“不是,你去告訴葉老師,看能不能再重新測試一下。你既然發現了纰漏,這種東西要确保萬無一失才能用到病人身上啊。”
“我不去。我把報告發給你,要去你自己去。”季從雲的聲音聽不出情緒,“說報告是你寫的就行,别說是我發現的。”
羅夏離開後,季從雲仰身靠在椅背上,長歎一口氣。
目光觸碰到書桌上那張小葉因弄壞電腦向自己“賠罪”的長江商會的銀行卡,季從雲苦笑了一下。
他其實怎會不明白。無非大家都心知肚明而從不說出口,可季從雲很多時候甚至覺得,自己不配得到他們這樣的人的關愛。何以至此?也許生來卑微。
若是他像小葉哪怕是羅夏那樣的出身就好了。不管做什麼,都幾乎沒有後顧之憂……
哪怕永遠考第一名,他打心眼裡面對羅夏這樣光芒閃耀的人——他光芒四射的自信笑容富有感染力,一次又一次沖擊着季從雲骨子裡的自卑。
他生來卑賤如塵土。但他一點兒也不讨厭羅夏,甚至自己曾經對他對自己發自内心尊重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懷疑試探,羅夏從來——從來沒有怪過他。
反而是平靜地如同日出,連季從雲這份塵埃都照亮。
但他個性要強而倔強。盡管季從雲從沒說出口過,其實他早已相當感激羅夏。
也許是那一次喝多了酒,講起自己的情況,一向情緒不外露的季從雲哭着說“我是陰溝裡的臭蟲,你是太陽”時,羅夏一本正經而嚴肅地對他說“可能有人生在陰溝中,但沒有人會是臭蟲”。
從那以後,季從雲打心底的再也沒有帶着平等陰暗的怨恨嫉妒過羅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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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醫科大·葉方舟實驗室】
“數據沒有問題。”
葉方舟看了一眼羅夏,咳嗽了兩聲。鏡片後的眼神意味不清,隻淡淡地否定了。“我自己的實驗數據,誰告訴你的有問題?”
葉方舟伫立在實驗台前,背對着羅夏。他還穿着實驗服的白大褂,背影清瘦而淩厲。
相處了幾年,羅夏知道葉老師雖然面貌嚴肅,但性格是溫和的。
——這也是羅夏想不通,小葉和他父親葉方舟的關系怎麼能差到那個程度。
羅夏怔怔地望着葉方舟的背影,一時不知該作何解釋。
他想到昨晚季從雲對自己所叮囑的,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葉方舟又倒了一杯茶,淡定地吹着。面色八風不動:“怎麼,你懷疑我數據造假,就為了盡快争專利?”
“不不不,葉老師您誤會了,我是說有沒有可能設備出了問題?不然……再做一次動物實驗……”
眼見葉方舟神情一滞,眉毛擰了起來,眉間的川字紋更加明顯。
“再做一次動物實驗?你知道做一次動物實驗要多長周期?這都什麼時候了,你不知道AT用藥的臨床申請已經通過了麼,在這個節骨眼上你想鬧事——怎麼,不想畢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