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醫科大·季從雲宿舍】
“羅夏你聽我說,你冷靜一點!……”
季從雲按着羅夏顫抖的手,可根本按不住比他個子高半頭的羅夏,反而被他對葉方舟的憤怒波及。
羅夏一揚手,季從雲重心不穩地向後倒去,重重地撞在高低床的架子上。
“我不管他有什麼理由,實驗事故已經發生了這是鐵一樣的事實!我這一回——我必須幹他!”
實驗事故死亡的,是小葉的母親。
“他連自己的妻子,自己兒子的母親的命都視如草芥——”
季從雲忍着痛從地上爬起來,用身體堵住門,“羅夏你冷靜一點!既然師母已經死了……你要真再去把葉方舟殺了,那小葉呢?小葉他怎麼辦?”
聽季從雲提到小葉,羅夏的手忽然無意識放松了些。
季從雲立馬掙開,砰地一聲把門關牢了,反鎖上。
五月初的堰江已經酷暑彌漫,在此刻季從雲反鎖了門的宿舍裡,空氣卻冷寂的如冰凍三尺。
“你看看這個,你不覺得這件事很奇怪麼?”
季從雲喘着氣,發着抖的手将報紙啪一聲拍在桌上。
羅夏眯着眼睛,看到報紙上的大橫幅:“學術界大鳄——AT藥劑重要研究員葉方舟擅自進行臨床試驗,死亡病人竟是……”
“我不看!”羅夏反手将報紙撕碎。深呼吸平靜着自己的血壓,額上的青筋卻難以抑制地跳動着。
一想到葉淨月那雙好像快要哭出來的眼睛,羅夏的心髒就猛地一沉,止不住地有些抽痛。
沉默了片刻,季從雲繼續開口道:“報紙上寫他葉方舟在實驗室秘密進行臨床實驗,既然這樣的話,消息是怎麼走漏出去的?”
羅夏一怔,疑道:“顧振東?”
“不太可能。”季從雲緩慢搖頭,“顧教授是什麼性格,你應該比我還清楚。研究AT好幾年以來,他一直比老師更激進——換句話說,他隻會比葉方舟更盼着AT申請專利成功上市,他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
羅夏明白“這種事”指的是透露實驗失敗的消息給媒體。
前些日子剛剛宣布AT即将迎來最終步驟臨床試驗,媒體在這方面追的很緊。
恍惚他記得顧振東在一次講座中說過什麼“隻能成功,不能失敗”雲雲。
但羅夏并沒有放在心上。畢竟他根本沒想過這實驗數據會出問題,甚至葉方舟私下做臨床試驗,還鬧出人命,那人命還是小葉的母親。
“你聽我說羅夏,葉展不是前些日子出院從淮口回來了麼,我記得他好像去過實驗室。”
季從雲低頭沉思了一刻,緊抿着薄薄的嘴唇。“你去叫你姐,咱們晚上約一下葉展。”
羅夏臉色一變:“你的意思是葉展……”
“不不,”季從雲連忙搖頭,“我意思是他指不定比咱們多知道些什麼。”
雖然不知道季從雲為什麼讓自己叫上高亞甯,但羅夏直覺他肯定有辦法查清楚。于是他點點頭,起身準備離開宿舍。
剛走到宿舍門口,羅夏忽然回頭:“對了,就算你不提今晚我本來也準備約大家一塊兒吃飯……今天是你生日。”
季從雲愣在原地之際,羅夏的腳步已經漸行漸遠。
羅夏的腳步聲才消失在這層的走廊,宿舍樓裡突然傳來了其他的動靜。
一陣亂七八糟的腳步急急地朝季從雲的宿舍靠近着。
随後老舊的宿舍門被一腳踹開,幾個戴着口罩的人闖了進來,不由分說将季從雲摁倒在地上,捂住了他的嘴。
随後走進來的是一個染着黃毛、戴着墨鏡,走路有些高低肩的年輕人。他走進來時帶來一陣炎熱的風,夾雜着一股煙味。
來者不善。季從雲心中一驚,一眼辨認出闖入的那幾個人不是省醫科大的學生。黃毛戴墨鏡的人是顧朋——顧振東那不學無術,成天隻知道鬼混的兒子。
“說,是不是你?”
顧朋叼着煙,踢了踢季從雲的下巴,乜斜着他居高臨下地惡狠狠道。
他有着雙和顧振東一模一樣的眼睛,狹長而目光輕佻,不算難看但充滿着污濁的愚蠢——季從雲如是想着。
顧朋也曾經是省醫科大民辦部門的學生,他仗着有個教授的爸好不容易被弄進來“專升本”,卻因為□□被省醫科大開除。
就算這樣他還厚着臉皮,成天把葉方舟的學院當自己家一樣進進出出。
單這一點,自尊心極強而易碎的季從雲是佩服的。
早些年時他還言語輕薄過高亞甯,因此羅夏十分厭惡顧朋。
季從雲雖然也不喜歡顧朋,但有時候不得以幫他做什麼小事……他會給自己一筆豐厚的報酬。
“啞巴了?拿我好處的時候都忘記了?”
顧朋見他不說話,附身将煙頭直直地按滅在季從雲的手指上。
季從雲胳膊被按的死死的,即使被燃着的煙頭燙着也無法動彈。
“怎麼可能是我,我都沒去過實驗室”季從雲咬着牙,忍着從手指上傳來的劇烈灼痛。顧朋按在他手指上的煙頭還在不停轉動着,用他的血肉消耗着煙頭的餘熱。
顧朋松了手,歪了歪頭站起身來。“罷了,知道不是你。我來找你是告訴你一聲,不管你考沒考慮好,顧教授都正式邀請你必須加入他的研究團隊。”
剛按着季從雲的那幾人後退了些,放開了他。
季從雲僵着被燙傷的那隻手,緊咬的牙關擠出兩個字:“休想!”
顧朋站住了腳步,回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季從雲,略有些驚訝。
“啥時候這麼有正義感了?有錢都不想拿了麼?”
季從雲趴在地上擡眼看顧朋,眼神冷峻的卻像是在不屑地俯視他。
“從前的小事我可以拿錢辦事——AT用藥,那是人命關天的事,原則問題。别想着拿你那幾個臭錢來侮辱我。”
顧朋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狹長的眼尾淩厲地上挑,露出下方的眼白。他冷笑一聲,“行,骨頭硬,咱們走着瞧。”
顧朋他們的腳步踏出門檻,季從雲喘了口氣,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撿起帶血的煙頭,用力扔出宿舍門外。
【城南路東門】
在燒烤店旁邊的新開的一家西餐廳二樓的包廂内,羅夏正心煩意亂地翻着菜單,時不時撩開西餐廳輕薄如紗的窗簾往外張望。
落地窗正對着的是省醫科大東門的馬路。天色漸晚,陸陸續續有大學生三三兩兩地穿過馬路,來到小吃街。
還不見季從雲的身影,羅夏突然轉過頭看向一直沉默的葉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