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淨月訝異地看着冷藤,朝法醫實驗室的方向扭了扭臉,唇語了兩句。冷藤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想去就自己一個人去吧。
疑惑不解的葉淨月繞過走廊,獨自朝一樓走廊最靠裡的法醫實驗室走去了。
推開法醫實驗室的門,裡面的氣溫和走廊差别不大。葉淨月走進去往實驗台上看了一眼,果然沒有屍體。
實驗室裡沒有開燈,高亞甯正在昏暗的天光下整理着東西。葉淨月按開了牆上的燈。
“小葉?你怎麼一個人來了?”高亞甯直起腰,看了兩眼葉淨月空蕩蕩的身後,确定他是一個人來的。目光有些淩亂地撇開來,卻還是維持着不動聲色的表情。
葉淨月看着辦公桌上的紙箱,“亞甯姐,你這是要去哪?”
“噢,我辭職了。”高亞甯擡起頭,撩了撩耳邊垂下的短發,對葉淨月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來。“我要去淮口了,有空了來淮口玩,記得找亞甯姐啊。”
葉淨月單刀直入:“羅夏讓你去的?”
高亞甯頭也不擡地“嗯”了一聲,語氣聽不出情緒來。
葉淨月沉默地伫立在法醫實驗室門口。見高亞甯對這件事平靜的不像話——聽說高亞甯對到淮口去這件事毫不反對,葉淨月不但猜出了羅夏的想法,對高亞甯的用意竟也料到了七八分。
她還是當年那個無時無刻不善解人意、深明大義的女子。望着高法醫堅定的背影,葉淨月覺出一股沉重的悲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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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門口的路燈已經修好了。才換不久的白熾燈比别的更明亮一些,羅夏坐在路燈下的台階上等着葉淨月,擡起頭眯着眼睛,注視着圍繞着光線的一團團飛蚊。
看來徹底入夏了。市局院子裡的花壇中隐隐聽得到一片蛙聲,像是從後院的池塘裡傳來的。蟬鳴響徹在耳畔,羅夏擡起頭,望着遠處的合歡樹。
冷藤在玻璃門裡站了一刻,看了羅夏的背影一會兒。随後走到他跟前坐下,和羅夏并排坐在市局門前的台階上。
“抽麼?”冷藤打開煙盒抽出一根遞給他。
羅夏搖搖頭:“戒了。”
冷藤有些訝異地看了一眼羅夏——他正緊緊地抿着唇,看不出表情。
羅夏個高腿長,因為坐在台階上,腿不自然地撐在低矮台階下的地面,胳膊肘放在膝蓋上還有些不适。
“說戒就戒了啊。”冷藤将煙咬在自己嘴裡點着,往羅夏身旁移開了一點距離。
羅夏側頭看了他一眼。想到那天冷藤不顧一切地将他撲倒在地、用自己的身體替他擋住爆炸産生的灼熱氣流和車門碎片,羅夏的神情有些複雜。卻對冷藤産生了一點别樣的看法。
“冷隊,你為什麼這麼執着于葉方舟的案子?”羅夏忽然轉過頭問他。
市局昏暗的路燈将兩人的影子在腳下聚焦成一個點,冷藤緩緩吐出一口煙,被迎面而來的江風吹散。
“你知道我為什麼對景水村這麼熟麼?”
羅夏想起那天冷藤對景水村輕車熟路的樣子。
“我就是那個村子裡長大的。”冷藤在台階的縫隙中熄滅了煙,擡起頭望着幾縷在燈光下還飄蕩着的煙束。
“景水村有一座小學,是堰江商行——也就是長江商會的前身投資建的。二十年前葉方舟來這裡時村民都吃不上飯,更别提什麼學校了。”
羅夏沉默地聽着。冷藤又點燃一根煙。
“葉方舟不僅投資建了小學,還資助了幾個景水村當時家境不好的學生,承諾一直提供幫助直到大學畢業——我就是其中之一。一直到我警校畢業實習,長江商會對我的資助才停止。從那以後,其實我很想去當面感謝一下當年堰江商行那位心善的會長。”
“但這麼多年來,我都再也沒見過他。每次來給我送東西和錢的人更是守口如瓶,一直到我在市局工作了之後才查明白,堰江商行那時已經擴大規模,并且改名長江商會。而會長葉方舟正是當年資助我的人。”
冷藤不說話了,靜靜地抽着煙。羅夏側過頭去,用帶了絲憐憫的目光看着他。
照這麼說的話,六年前冷藤在報紙上看到的那些關于葉方舟的惡評和叫罵聲,的确心中會很矛盾。
“所以我真的想不明白。”冷藤頓了頓,轉過頭來和羅夏對視着。“這裡面一定有些你我不知情的内幕。”
看着冷藤誠摯的眼神,羅夏心中竟動搖了一刻——幾乎要脫口而出些什麼,但随後,理智立馬将他拉回現實。
半晌,羅夏還是搖了搖頭。歎息一聲:“冷隊,如果你真的對葉方舟心存感激,我勸這件事,你不要再繼續查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