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盲山
/我誤入一片野蠻禁地,受了傷,迷了路,我在等,等着某天有人找到我,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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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隻是早上八點多,市局會議室裡面就黑壓壓坐滿了身着警服的警察,人人面前的準備着一台筆記本電腦或者一本筆記本随時等待着自家支隊長接下來會說出什麼有用的東西。
應戈穿戴整齊在會議室另一頭的投影幕布前拿着激光筆在上面打圈,嘴裡滔滔不絕地說着對于這個案子需要注意的細節。
這隻是江畔市刑偵支隊對于上一個結案的刑事案件做個複盤,但國際慣例就是除開在外值班的刑警都是要到齊的,并且還要随時上台答辯一番。
今天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時不時望向那個最角落裡空着的位置,應戈見他們如此也隻能皺着眉拍一拍桌示意他們将注意力轉回來,因此盡管是不熟悉的同事也紛紛在心裡祈禱那人不要死得那麼難看。
應戈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帶着他們市局那全國墊底的案件偵破率有了個質的飛升也是因為她,三十出頭就年輕有為,本科畢業于Y省警院,後續又在警大讀研,女承父業光榮參加人民民主專政之後也是盡心盡力,毫不意外地在她二十八歲時就被推上了副支隊長,後來支隊長退休之後就順利地升了上來。
她哪哪都好,就是性格在平時工作中實在是不近人情,眼裡幾乎揉不得一點沙子,憑着超強的訓人能力将原本懶散的刑偵支隊整頓成了如今市局的模範支隊。
隊裡幾乎都是些年輕的小夥子,大家對于應戈都是有些發怵的,偏偏還是真有不怕死的人出現在各位眼前。
“報告。”會議室外層的鐵門被人敲響,随即一道漫不經心的女聲就傳了進來。
應戈的分析被人打斷,回過去就發現是那個刺頭。
她盯着傅斯敏将人橫豎看了幾遍,似是想要在這人身上看出花兒來,最終搞得對方都在檢查自己衣服上是不是有什麼髒污或者字。
“你現在過來幹什麼?”應戈問。
傅斯敏一挑秀眉,莫名其妙道:“我上班啊。”
應戈擡起自己的手臂,用食指點了點上面的腕表:“你自己看看現在幾點?”
剛才還有些竊竊私語傳出的會議室聞到這邊漸漸冒起的火藥味頓時噤若寒蟬,周遭隻有窗外的蟲鳴鳥叫聲與汽車開過的聲音。
“你們市局平時不是最晚八點半就要打卡了嗎?我沒遲到啊。”傅斯敏抱臂吊兒郎當地靠在門框上,看着應戈的眼神意味不明。
傅斯敏空降刑偵支隊三個月,此類事情在她身上是層出不窮,早上八點掐點過來打卡上班,下午六點準時提包下班,沒加過一個小時的班,隻選擇在辦公室内幹内勤沒下過一天地。
也許因為她是省廳過來的關系戶,應戈跟着上面反應了無數次想要辭退這人或者調到别的支隊的申請都被駁回了,第二天還是能看到這尊佛雷打不動過來在打卡機上摁下自己的指紋。
應戈一忍再忍,想要忍到她刷完資曆從這麻溜地滾回省廳的那天,結果就是好像傅斯敏從空降變成常駐了。
“你自己不會看微信的群消息嗎?”她的太陽穴跳動幾下,單手叉腰繼續問道,“我昨晚十一點多就在群裡說了,今天早上七點半要開複盤會,是你自己遲到了。”
隻聽傅斯敏“啊”了一聲,随即這人從包裡翻出自己諾基亞E63朝着她晃了晃:“真是不好意思呀領導,我沒有微信,不過就算有的話,您那個點發我早就睡了,看不到。”
應戈擡手指了指角落裡的空位置,出乎意料地平靜道:“你,現在給我進來。”
所有人就這樣看着傅斯敏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甚至還很有禮貌地對着自家支隊長說了聲“謝謝”并讓把電腦放在自己位置上的警員挪一下,周遭如同核爆般的廣袤死寂。
待她翹着二郎腿坐下後,應戈又補了兩句:“結束後傅斯敏你來我辦公室一趟,然後警服不得敞懷,你現在把你的扣子整理好。”
半小時後,會議結束。
身邊終于響起了警員竊竊私語的聲音,有伸懶腰發出的感歎聲,也有在讨論早餐去市局門口的包子鋪買什麼好的,其中不乏也有對于傅斯敏的一些聲音,不過她本人對這些毫不在意,撩了兩把肩上的長發就站起身打算開溜。
下一秒,她的警服領子就被人猛地從後揪住,連帶着她本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力氣給拽得踉跄幾步。
傅斯敏回過頭去就對上了應戈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
“你,過來。”應戈吝啬地說了幾個字就側身出去。
她凝望着她的背影,最後在心裡罵了一句髒話。
支隊長辦公室被打掃得一塵不染,所有案卷都被人整整齊齊地碼在一旁上鎖的鐵櫃裡,傅斯敏從外看隻能看見上面标注的年份,下意識的職業病使得她偷看無果後繼續對着這間辦公室不動聲色地掃視。
辦公桌上簡潔地擺放着個台式電腦、桌墊、鼠标、以及一盆長得不錯的文竹,傅斯敏又瞥見它旁邊還有個精緻的相框,裡面站着一男一女,不待她仔細看,應戈就察覺到她的目光擡手就将這個相框扣在桌面上。
傅斯敏打算先開口:“您找我什麼事嗎?”
“我就問你,你什麼時候從我們隊裡離開?”應戈在扶手椅上坐下。
傅斯敏似乎是覺得有些好笑,擡手用食指點了點自己:“您問我啊,這我可不清楚,不過您去問鄭局和林局也許會有答案。”
人一般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并不是常人印象裡那樣的歇斯底裡,反而是暴風雨前的甯靜,讓人難以判斷。不得不說,她覺得大概是應戈這人實在是受不了自己了,想趕自己走。
應戈十指相扣放在桌上,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眼睛:“我聽鄭局他說,你是從警大畢業的,我雖然比你大個四五歲,但你也算是我的學妹,高考你也是以很高的分考上去的吧,那你現在這個态度,對得起當時的你和你入職第一天宣下的誓言嗎?”
像是心裡某個地方被人狠狠戳中,傅斯敏臉上帶着笑容,徹底将戴了三個月和善面具給摘下來并将其點燃揚在虛空中,反問說:“我不知道領導你這一連串的問号背後到底想知道什麼,不過呢我也不在意,畢竟你真的以為我會把你們這種隻懂理論的領導放在眼裡嗎?”
不等她開口,傅斯敏又說:“我倒也是第一次見有應隊你這樣的人,什麼的都管,人還是要懂得适時眼瞎。還真是,狗抓耗子——多管閑事。”
“行,那你從現在開始就給我走,上面每個月給這麼多工資不是給你這種人的,你回家混吃等死更好。”應戈猛地站起身,擡手指着門罵道。
傅斯敏雙手一攤,無辜道:“可是應隊,我倒是也想走啊,你說的上面不同意啊。所以啊,你越是看不慣一個人,你越是不能哪那個人怎樣。行嘞,我就不多在你面前礙眼了,先走一步。”
嘭!
她被應戈捏着肩膀硬生生撞到了門邊的鐵櫃上面。
鐵制品震動發出的聲響不絕于耳,傅斯敏沒有被鉗制的右手擡手摸了摸發痛的後腦勺,咬着牙從牙縫裡吐出一聲國罵。
兩人此時的距離極近,鼻尖差那兩三毫米就要貼在一起。
應戈湊到她耳邊,用隻能她們兩人聽到的聲音說:“既然這樣,你最好在以後繼續你混吃等死的生活,降低你在我面前的存在感直至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