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傅斯敏沒有再碰過一口桌上的東西，專心翻着手機相冊。

酒過三巡，對面屬于冷水坑村的幹部與派出所警察都喝得面紅耳赤，傅斯敏終于才将手機收進兜裡，瞥了一眼旁邊的應戈。

恰好這時應戈也在扭頭盯着她看，視線相撞的一瞬間，她迅速移開了視線。

傅斯敏站起身，低聲對着應戈說：“我去解個手。”

應戈沒有說話，就當做是默認了。

附近的兩桌遠遠地看見她一個人走出了村委會大門，年輕人們互相使了個眼色後就放下碗就腳步輕快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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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午飯看得出來村長下了血本的，都吃了這麼久了，廚房裡竟然還有一兩個菜沒炒完，年過半百的老婦人領着村裡的年輕媳婦們端着托盤一桌一桌地上菜。

随後就會被老婦人一窩蜂地趕回廚房裡吃飯。

傅斯敏離開之後，村委會院子裡坐在桌子旁邊的隻有應戈了。

應戈正出神，滾燙的湯汁猝然就澆在了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本能使得她猛地縮回手。

身旁上菜的女人面露驚恐，彎腰屈膝地不停對着她道歉：“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注意到有人在旁邊。”

說着就從口袋裡抽出紙巾蹲下.身擦拭着應戈的手臂和衣物。

“沒事，你也不是故意的。”應戈擺擺手示意她不用為自己擦拭，她自己來就可以了。

女人抖着手将用過的紙巾攥成一團放在應戈碗前。

這邊的動靜有些大，與劉所長喝酒劃拳的村長注意到這邊的異樣，立馬就開口呵斥說：“怎麼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娶你回來還有什麼用？！”

說着，又扭過頭在低矮的廚房裡的女人堆裡搜尋到老婦人的身影，伸出手指着應戈身後的那女人罵道：“出了這麼大的差錯還在那裡躲着偷吃呢，還不快點把人帶下去，杵在這關影響人領導的心情！”

應戈對村長為這點小事大發雷霆的行為感到震驚，瞥見身邊這女人揪着圍裙、把頭低低地埋下去的窘境，還是開口溫和地為她解圍說：“沒事的，這就是個小事，又沒有多燙，衣服髒了還可以洗。”

村長：“哎喲，讓領導見笑咯，這女人是新嫁過來沒幾個月的，還不懂這邊的規矩。”

應戈抿了抿唇，還是決定開口探查一下潘婧在這邊的處境：“對了，我朋友認識一個蠻不錯的包工頭叫王思明，這次冷水坑能得到這項目的機會還是因為他，但是最近我朋友他想找這個王思明幹點活，誰知道怎麼樣都找不到人，您知道他去哪了嗎？”

她這話一下來，這一桌人都安靜了下來。

警員們安靜是因為自家老大要開始幹正事了，而村幹部團們則是因為背後一些更加隐秘的事情。

“領導你有所不知啊，王思明他家就剩他一個人了，老漢早死在十多年前的礦難裡頭哩，老娘得瘋病沒多久之後就自個抱着石頭跳河咯，他半年前娶回來的老婆也是。”

應戈幾乎是下意識地說：“他老婆怎麼了？”

身邊那些早就吃飽了的村民抱着酒瓶子到處敬酒，聽到有人提到潘婧心裡就來勁了，湊到應戈旁邊就開始笑：“喲，王思明他媳婦可是咱們村的名人嘞，和他堂叔亂.搞，被明子發現了就被明子扒了衣服在家門口打，老不死的王貴清也不出手救一下，提上褲子就跟耗子似的逃咯！”

說罷，周遭不加掩飾的笑聲疊起。

應戈心下一沉，唇邊扯起一個自然的笑容繼續問：“那我能問一下，王思明的老婆現在在哪？”

“明子前幾天拽着人就要去鎮上打胎，估摸着是打掉了後邊想要把這媳婦轉手送出去了，可惜了，好歹是兩萬塊彩禮娶回來的研究生媳婦。”那抱着酒的村民說着，“我盤算着明子心裡受不了這事，一個人跑出去散心了，現在還沒回來呢。”

應戈點點頭。

她低着頭捏着剛才那女人留在桌上的紙巾，往下一翻，上面有着黑黑的炭漬。

應戈一怔。

随即應戈便不動聲色地将這張紙巾捏在手心裡拿到了桌下，做出一個扔垃圾的假動作。

打開後皺皺巴巴的紙巾上，用焚燒柴火之後留下來的炭塊寫下了三個字。

字迹娟秀，似乎是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在讓字迹看着清晰又不易發現。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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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的太陽不知不覺就傾斜下去，在地上拖拉出長長的影子。夏日午後，知了嘶鳴，藏在群山中的村莊顯現出一派祥和溫暖的樣子，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颠[1]。

傅斯敏雙手插着兜，低着頭沿着村道徐徐向沃柑園的方向走着，乍一看還以為她是上午有什麼東西漏在那了，但隻有她自己知道目的地是康姨家菜地裡角落窗戶之後被關着的那個女人。

身後的三條小尾巴一直在不遠不近地用村道旁邊的樹木做僞裝。

她對自己的小尾巴表示很無語，從口袋裡翻出煙盒取出一支煙叼在嘴裡點燃，緊接着頓住腳步，回過頭盯着他們的方向吐出了一口白霧。

山村中沒有見過世面的年輕人能夠見到的女人一般都是年過半百的老婦人與傳統父權家庭中低眉順眼的“賢妻”。

而像傅斯敏這樣穿着清涼上衣、會開口罵人，甚至抽煙的惡劣女人絕對是第一次見。

她實在是太辣了。

身邊的青紗帳[2]更堅定了他們得手的信心，見人繼續往前，三個小尾巴收起了不動聲色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