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剛才北桐那邊有消息了,”劉沛明噔噔噔幾步跑上六樓,雙手環成一個圈對着打開的樓頂鐵門大喊,“載着王思明的那輛車在林子裡被找到了!”
應戈下意識地就扭頭回複說:“行,你先叫他們都準備一下,我稍後過去。”
說罷,一扭頭就看見傅斯敏在拿紙巾瘋狂擦拭着她的衣服。
果不其然,經過一番打鬥之後兩人的衣服都跟剛經曆過二戰似的,西南各省正值雨季,樓頂本來就算市局最年久失修的一個地方,水泥地坑坑窪窪積了水,一躺上去直接就跟在泥地裡打滾一樣。
傅斯敏常年一身黑衣服,擦幹淨明顯的部分之後剩下的地方看起來隻是不小心弄濕了深了一點。
而應戈就不一樣了,她身上的警服難以幸免于難。
應戈面無表情,說:“你先下去,我去換套衣服就過來。”
傅斯敏翻了個白眼,拍拍褲腿就擦着她肩膀下樓。
然而打出來的傷口是遮掩不了的,劉沛明本來拉着市局一衆鹌鹑們乖乖地在大辦公室裡頭等着老大的到來,等到老大真的來了走進了就發現不對勁。
“頭兒,你臉上是怎麼搞得啊?”
被他這麼一問,應戈才擡起手默默自己眼角邊這道指甲劃出來的傷口,要是傅斯敏再狠一點,她可以直接瞎了。
應戈面不改色,接過他遞過來的話筒:“噢,下樓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了,不知道給什麼硬東西蹭到了。”
劉沛明點點頭:“早就說市局為了省點裝的聲控燈沒什麼好處,一黑下來啥都看不見,不夠老大你以後要小心一點,這傷口看着還是挺恐怖的哈。”
“喂,”話筒對面傳來一道清潤的女聲,“應隊,我們在瓊山向西五公裡的地方找到了當天接走嫌疑人的車輛,不過這輛車被焚燒了,有用的DNA檢材都一并被銷毀了。”
應戈食指輕輕敲着桌面,聲音裡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些許的笑意:“我猜你等會要說小孩沒娘說來話長,然後告訴我能發現這輛車的存在是因為瓊山的保護區而車輛焚燒時發出煙霧被消防捕捉到了。”
此時正在與應戈通話的是北桐市公安局的刑偵支隊長楚瑾,兩人是大學同學兼舍友,上學的時候關系就挺不錯,12年畢業之後就沒什麼工作以外的交集了,但應戈和楚瑾是Y省公安系統裡唯二的女性正處級領導。
有跨市的案子兩個支隊長還是會通過電話溝通的。
“多少年了還說這麼無聊的話?真的兒子大了敢爬到爸爸頭上吐唾沫了。”楚瑾在那邊看起來心情還不錯,兩人互相調侃幾句使得氛圍沒有這麼得緊張與尴尬了。
“得得得,以後有空再逮着我薅吧。你先說王思明是個什麼情況?”
說回到案情上楚瑾才正經不少:“我們接到報警之後立馬就遷往了焚車毀證的現場,時值北桐的雨季,這麼大一輛車想要自燃是不可能的,能夠解釋的隻有是帶走嫌疑人的想要通過這種方式來吸引警方的注意。”
應戈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關節發出輕響:“那現場有留下來什麼有用的生物檢材嗎?”
話筒對面的楚瑾似乎搖了搖頭,說:“因為現場燃燒被無人機發現的時間還是有點晚的,我們費勁千辛萬苦在山卡拉裡找到車輛時已經被燒得差不多了,所以沒什麼有用的線索隻有一堆臭得要是燃燒物。”
猝然身邊響起了劉沛明這瓜娃子的鬼叫,應戈握着話筒循聲望去,隻見傅斯敏好像是處理好了自己衣物上的污穢物,走進大辦公室忘記了自己身上還有傷。
“叫叫叫!叫什麼啊!”
這一聲全辦公室的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傅斯敏大概是被所有人看得有些不舒服,張嘴大罵道。
"敏姐,你的臉怎麼了?!"
傅斯敏這才意識到了身上遲來的疼痛,扭頭就對着人員簽到欄旁邊的警容鏡查看。
因為膚色原先就比常人要白,因此有點什麼淤青就會特别明顯。她那張能夠當上下一屆市局警花評選榜前三的臉上是左一塊又一塊的青紫的痕迹。
劉沛明盯着她,好像意識到了點什麼,伸出手指了指傅斯敏又轉身看了看正盯着他們這邊出神的應支隊長:“敏姐你和頭兒怎麼都有傷啊,哎喲還都是在臉上,要是有疤痕,咱支隊唯二的警花就要跌落神壇了。”
傅斯敏煩躁地轉過身,聞言嘴角抖了抖,無語道:“我隻是摔了一跤,又不是殘疾了,你至于嗎?”
劉沛明被她說走了,邊走邊撓頭,喃喃道:“看來市局樓頂那地方是年久失修了。”
應戈見鬧劇結束,這才重新把自己的精力放回案子上:“沒事了,楚瑾你繼續說。”
“……根據視偵提供的監控錄像回放,帶走王思明的幾位嫌疑人從瓊山裡出來了,目前活動在城西的三環東路那片酒吧街。”
“行,那你們再密切觀察一下嫌疑人,我現在就過去協助調查。”
兩人再扯了一些關于案情的細節之後,應戈就挂斷了電話。
一擡眼正好撞上傅斯敏的視線。
兩人對視幾秒之後,她清楚地看見對方的嘴喃喃幾下,距離有些遠,盡管應戈不知道她說了什麼,但不用猜也知道一定不是什麼好話。
傅斯敏白了她一眼,拿過隔壁劉沛明辦公桌上的青檸味薯片就塞進嘴裡。
“傅斯敏,你跟我去北桐協助查案。”
應戈說罷,傅斯敏聽清她這句混在辦公室嘈雜人聲裡的命令之後驚得要把肺都咳出來了。
不是吧!天天加班加班,二十四小時輪軸轉!!!
剛回來沒多久領導就惹得自己大打出手,好不容易有個休息的時間又要出外勤了!
這哪裡是省廳那群領導說的小城市市局體制内的安逸養老生活,怕不是想讓她直接猝死在熬夜辦案的路上免去養老這一項目。
傅斯敏生無可戀地跟上去,說:“姓應的,你能找别人薅嗎?”
應戈走在前方埋頭調整着導航軟件,聞言回應道:“看起來不太行,我看你比較順眼。”
“是哦,好順眼哦,要是沈舒窈是個刑警的話你看她更順眼到哪裡都會帶着她一起。”傅斯敏抱臂,說完之後又意識到剛才自己話裡有什麼不太對的地方,“對,應戈你應該不舍得讓她這麼累的,所以你倆注定不能全程在一起合作辦案咯。”
傅斯敏之前一看到應戈和沈舒窈這倆人心裡的雷達就狂響不止,那沈法醫每次見了應戈嘴角都要翹上天了,眼裡的感情都快要溢出來,不是她想得那種關系還能是那種關系?
“你想多了,舒窈她最開始是想要考警校的,但是因為體側和家裡的反對才選擇曲線救國方式學了法醫,本碩連讀期間還雙修了金融,她要能來跟着我們連軸轉,估計是她父母破産了沒有精力再來管着人家了。”
兩人順利找到了車走進去。
應戈側頭拉出充電線給手機充上電後,又放在了手機支架上點開導航軟件。
寬大的條紋襯衫罩着她的身體,随手紮起的低馬尾松松垮垮,耳邊已經垂下來幾撮碎發,慵慵懶懶的很适合應戈。
傅斯敏撐着下巴看着她,仔細回味着她剛才說的話,片刻後笑道:“沒想到沈法醫還是個千金大小姐啊,啧啧啧,來市局做人民公仆還是太委屈她了,要是她是特意為某個人而來的話倒也算是苦中作樂,還是應戈你太有福氣了。”
此時的時間已經臨近十一點了,市中心依舊燈火通明,五顔六色的霓虹燈映襯着兩人都挂了彩的臉,沉默的間隙氣氛有些莫名奇妙的詭異。
最終還是應戈開口打破了沉默,她首先是用一種十分難以言喻的表情盯着這人看了幾秒,緊接着從語氣裡就能聽出她的莫名其妙:“傅斯敏你老是說這些起奇奇怪怪讓人聽不懂的話,什麼叫做我有福氣啊?”
傅斯敏在副駕上伸了個懶腰,笑道:“就字面意思啊。好了,應戈你現在别煩我,我幾天沒睡好覺了,補一下,睡覺的時候惹我,你後果自負。”
應戈用一個白眼回複她。
“XX地圖提醒您,請勿在城市開閃光燈,深夜行車減速慢行,請勿疲勞駕駛注意休息。前方三公裡後右轉,進入川江高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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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畔距離北桐不算遠,在高速上開三四個小時就到了,晃晃悠悠地讓傅斯敏睡得格外沉。
她平時的睡眠質量極差,有一點聲音的都不行,睡不着加上真正深睡的時間少得可憐煉就了她重度的起床氣。
應戈在北桐市局艱難且熟練地找到了車位并把車停穩之後就扭頭去叫醒傅斯敏。
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人家的肩膀之後得到的回應隻是傅斯敏把她的手給拍掉,微微側身把腦袋埋進頭發裡,瞧起來就不耐煩極了。
“喂,我兩天沒合眼加專心地開了差不多四個小時的車都沒累成你這樣啊?”應戈此時臉上的表情精彩極了,她覺得很好玩似地又伸手捏着人家的肩膀輕輕晃了晃,“起床了,别讓人家等咱們這麼久。”
傅斯敏“蹭”得一下彈起來,張嘴就開始倒東西了:“你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像你一樣啊,不用吃東西不用睡覺,然後就幹二百四十個小時啊。從被你盯着開始就是又累又餓跟着你,我都不想說你了,你還得寸進尺了。”
睡覺時小小的呼吸聲與姿勢,以及現在這樣喋喋不休訴苦和炸毛的生氣時刻越來越讓應戈懷疑傅斯敏上輩子可能是被養尊處優的貴婦嬌養出來的小貓。
應戈覺得面對她不能用硬的,所以她隻能順着她的話趁着沒睡醒的迷糊時候哄一哄她:“噢好好好,那我現在帶你去吃東西行了吧,來吧咪咪,先下車昂,等會我帶你去覓食。”
就這樣,她幾乎是半拉半扶地将傅斯敏給帶到刑偵支隊的。
進了辦公室,裡面燈火通明,撲面而來的經年煙味與泡面味混合的難以言喻的味道充分浸潤了兩人的肺部。
穿着警服的女警抱着一大疊案卷從外邊進來,三天沒洗的頭發被一支筆給盤在了後腦勺,特級勤務肯定也讓她也身心俱疲,渾身都散發出屬于加班社畜的怨氣。
應戈盯着這人的背影,稍微思索了些許自己改怎麼稱呼她後開口說:“你好,同志。”
這猝然的一句同志簡直讓小女警的信念感差點爆表,就差噔噔噔轉過身敬禮了。
“啊……?”
應戈拿出自己的證件:“我是江畔公安局刑偵支隊長應戈,這位是我們局的傅警官。我想找你們楚隊,是關于六月七号的那件水溝女屍案找你們協助調查。”
“楚隊她現在正在趕來的路上,應隊您稍等一會哈。”邵闵點點頭,随即打算同手同腳地走了。
誰知道應戈又開口叫住她:“對了,你們有沒有什麼速食食品,我跟你們買,因為早上和下午都在查案沒有時間休息加上開車過來也挺晚的,沒什麼店開門了。”
邵闵略微思索片刻,随即扭過頭朝着一個低頭摸魚打遊戲打得正起勁的身影大喊:“劉天生!趕緊把你的零食庫拿出來招待一下客人!”
……
等到一切都調整好之後,本該出現的那個人不在,應戈和傅斯敏就提出要到市局門口透透氣順便能夠更快地看到某人。
五分鐘之後,一輛低調中透着貴氣的輝騰在市局的可控鐵門即将關上的那一刻沖進大院裡頭,刺啦一聲轟然停下!
傅斯敏臉上的表情十分地精彩,但應戈卻和一起等待的警員們似乎對此見怪不怪。
就憑正處級中年油膩公務員那點工資,能買得起輝騰,還這麼肆無忌憚地開出來晃悠,怕不是選擇工作時想不開來這裡受苦的吧。
緊接着輝騰以一個完美的倒三角停入了市局大院裡的露天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