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戈到達現場遠遠地就看見傅斯敏也在,她原以為按照傅斯敏的性子,這個點會給鄭局發條請假消息,然後再被轉告到她這來。
她穿着整齊的制服被彙報的警員圍着,從傅斯敏身邊路過,一扭頭就剛好撞上她苦大仇深的眼神。
應戈不動神色地把自己的目光移開。
等到她能抽出片刻的時間才悄咪咪地湊到傅斯敏附近,她和林淼站在案發現場的角落裡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這邊林淼發現她們應支隊長走過來了,拍了拍傅斯敏的肩膀就扭頭迅速逃走去幹活了。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應戈單手插兜走到她面前,“剛才和他在說什麼啊?”
傅斯敏擡眼瞥她一眼,沒有說話,鼻腔裡輕輕哼了一聲。
應戈被她看得心虛,畢竟有昨晚那個尴尬的經曆在,但秉承着自己人前就是這人正兒八經的領導,強撐着沒有讓自己臉上的表情撐不住垮塌下來。
女人的面子大過天。
傅斯敏聳了聳肩膀,兩手一攤無所謂道:“我這不是正常來上班嘛,市局都奪命連環call了,我總不能不來吧,況且我本來還擔心你來不了。”
她話說的是如此,渾身散發着人畜無害的卑微社畜光輝。
應戈默默在心裡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似乎很不願意提起讓能讓自己尴尬一輩子的事情,在鞭屍危機之前還是嘴硬:“你前四個月不是連一點見血的案子都不願意出嗎,能逃就逃,早上八點前、晚上六點後打你電話都不一定打得通,這會就變性了?”
傅斯敏那規則的打卡上班生活已經深刻地刻進了刑偵支隊每一位警員的心裡!
“哎喲,這不是找到生活壓力的發洩方式了嘛,就算我每天隻睡四個小時都能神清氣爽地追着歹徒滿山跑好幾天咯。”她推開應戈,徑直往不遠處那個黑漆漆的礦洞走去,“去去去,别擋着我,給我找倆鞋套,我要開始幹活了。”
應戈:“……”
現場附近和礦洞口都用黃黑警戒線圍得水洩不通,警戒線外一群原本早上要上工的工人在對着現場探頭探腦,民警邊維護現場秩序,邊吆喝着讓他們将影音設備收起來。
因為事先有法醫的提醒,他們要面對的是兩具高度腐敗的屍體,兩人都是穿戴上一整套防護裝備才進去的。
雖然礦洞口瞧起來黑漆漆的,但裡面還是有頭頂的小燈為她們照亮前方的路。
這幾天南方地區大範圍降雨,空氣潮濕地能夠讓魚上岸活幾天的程度,礦井内都是朦胧的白霧,光線幾乎要被分割成好幾縷才能透過它。
傅斯敏皺着眉頭,深一腳淺一腳地踩着腳底泥濘的碎石土路。
這邊沈舒窈帶着幾個法醫還在對屍體進行簡單的屍表檢查,工作時的沈舒窈總是一絲不苟的。
空氣裡都是難以言喻的臭味,熏得所有人頭昏腦漲,蒼蠅不厭其煩地在耳邊飛舞,随意瞥一眼地上那兩位幾乎是光秃秃的大兄弟,更是帶來一次全方位完美的體感盛宴。
“怎麼樣?”應戈走近。
沈舒窈雙手手套上都滑溜溜的屍油,輕輕摁了摁屍體表面,将手中的測溫儀放下後起身。
“兩具都是男性死者,屍體呈現巨人觀,兩人的死亡時間相近,按照江畔最近的天氣,初步判斷死亡時間為五天左右。”沈舒窈側過臉對着地上揚了揚下巴,“兩人都是以平躺的方式分别躺在左前位與右後位,前者身高約為179cm左右,屍表檢查初步判斷出的死因是後腦遭受暴力撞擊,你看,這是後腦勺的大片挫傷。”
說着,示意助理輕輕将死者的腦袋側過去。
巨人觀出現的時間早晚要看屍體存放的環境如何,如果在夏季溫度與濕度都适宜的話,出現的時間可以短到死後的幾個小時内,而在冬季因為天氣極寒幹燥,在北方能夠在死後一兩月才姗姗來遲。
“後者,183cm左右,死因卻是後心利器紮入一擊斃命的。兩人的年齡都是18歲到60歲的青壯年男性,具體的年齡還要後面看具體的牙軸損耗程度确定。”
這片小地方到處都能看見穿着防護服在進行現場勘察的警員與法醫,要認人隻能靠寫在上面的名字來判斷。
應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目光在一群小白人裡轉悠一圈找到技偵負責人:“陳嘉俊,你這邊怎麼樣?”
這邊陳嘉俊走過來,如果不是有護目鏡與口罩擋着,也許就能夠看到他臉上無語的神情:“說了多少次了,要叫趙主任,這三個字很燙嘴嘛,别一天到晚叫人全名。”
他是個沒有留在廣東工作一朝選崗把自己送進大山的廣東人,操着一口純正的廣普,憑着自己比應戈大了那麼一歲就天天對這人喊自己全名感到無語,對應戈不爽很久了,是整個市局裡打起反應反挨訓第一人。
當然,不爽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兩人剛開始搭檔上班第一個月,就接手了一件很有視覺與嗅覺沖擊力的案子,應戈一出現場,他都還沒開始彙報呢就被她吐了一身,無語得他直接精準踩她雷點,堅持不懈到現在都喊應戈小應隊。
不過他的口音把傅斯敏這個被東南亞式中文腌了十幾年的人都逗笑了。
“現場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生物檢材,連着今天的大雨淹進來早就把現場給搞哦豁了,再給我點時間,我能叫他們把現場的每一隻蒼蠅都給标記入卷咯。”陳嘉俊把手裡彙總到的東西一張一張地給應戈看,順便趕了一把眼前嗡嗡個不停的蒼蠅。
……
應戈與傅斯敏出了礦洞就把身上的防護套裝脫了下來,傅斯敏被捂得渾身都是汗,這會五六點太陽剛剛爬上地平線,周遭空氣濕冷,風一吹冷得她直搓手臂。
一件外套就被披上了她的肩膀。
應戈自然而然地就開始了對兇手描繪:“兩位死者均是身高超過175,體重超過70公斤的成年男性,那麼要以舒窈給出的死因的方式,那兇手很有可能是更加健壯、力氣大的成年男性,也有可能是團夥作案,因為個人的力量可能無法輕易就将兩人給制服。”
傅斯敏瞥她一眼,從身旁那箱怡寶裡面拿出兩瓶來,擰開一瓶遞給她,又将另一瓶撕開标簽折了一角留着自己喝。
“謝謝。”應戈接過來,沒喝,将瓶蓋給旋上去。
兩人開始并肩重新往礦洞走。
傅斯敏大概是覺得她剛才說了那麼一大串話而自己沒回應的話,會讓應戈很尴尬,說:“我覺得這有點像特意讓我們注意到的,畢竟殺過人都知道抛屍要找一個容器将屍體放進去再扔,能夠盡力将被發現的概率降低,而且誰會直接把人直接放在還在運營的礦洞裡面。”
“什麼叫做殺過人的都知道?”應戈從她手裡接過屬于傅斯敏的飲用水,“而且你就這麼笃定這裡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傅斯敏被她盯得一點心虛的感覺都沒有,她見過的死人比普通人想象的還要多。
然而實際上應戈隻是想起來兩人一個月前第一次在一塊吃飯,傅斯敏用市局電腦看短視頻刷新的内容,根據大數據用戶喜好推薦,她覺得傅斯敏該不會關注了一堆解說案件的驢吧。
“應戈你警大的研怎麼考上的?這麼簡單的都不知道,你見過第一案發現場這麼幹淨的嗎?沒有打鬥痕迹,沒有腳印,就連死人都是好好的平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