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單鸾剛一坐下,跟她隔了一個肩膀走道的隔壁桌女生扭頭過來杵了她一下,“單鸾,你認識童光啊?”
隔壁桌的女生姓許,叫許美,臉圓圓的,看着很是可愛,她原來好容易養了一頭長頭發,能挂到腰。下午六點放學,中間有一個小時的自由時間留給住宿生洗澡吃飯,七點接晚自習。許美跟單鸾一樣是住宿生,晚自習前洗完頭就愛來班裡散德行。高三特殊時期,許美家裡強扭着她剪了一頭幹淨好打理的BOBO頭,讓她開學足足哭了一周。新的發型跟許美的圓臉很不搭,也可能是太搭了,讓她的整個頭部渾然天成了一顆完美的球型,班裡看她傷心不敢惹憋了沒幾天,但不知怎麼,過了幾天,‘許球’的外号突然就流傳了出來。
一班座位實行抽簽輪換制,每月一換,單鸾平時和許美沒多少接觸,這次才換到旁邊。單鸾最常見她,就是在宿舍公共走廊的水池上邊看她擺弄着洗她那一頭長發。彎腰低頭洗一次很費勁,許美樂此不疲。她突然變成短發了,單鸾有些對不上号,一時間還看不慣。
“童光?”單鸾問。
“就剛才來找你的那個女的啊?”許美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差些要在她的臉上湊滿三個整圓,“三班的童光,學美術的,不是你朋友?”
單鸾搖搖頭:“考試的時候借了筆,來還我的。”
“我說也是呢,”許美喃喃着點頭,“小婷老師不是你阿姨麼?怎麼會和那種人混在一起。”
單鸾和李小婷的關系比較複雜,不是見不得人,沒什麼可避諱的。她們走在一塊兒說話多了,總會有人知道兩人的關系,但如果較真,解釋起來又太麻煩,最後倆人都默認了‘親戚’的說法。
單鸾不太關心她們年級乃至整個高中部所謂的‘風雲人物’,不是自己班裡的人她都不認識,許美說的那些她更是不懂。
她下意識地接着許美的話茬:“那種人?”
“哎呀,這種不好說的啦。”許美一劃手,臉上一副大人對付天真小孩兒的敷衍樣,“她有一些.....不太好的傳聞,你知道别跟她們那群人走得太近就好了。”
“哦,”單鸾無所謂這些,低頭繼續做自己的事,“好吧。”
許美楞了一下,見她真的收了聲不繼續問,不由得癟了癟嘴,好似想說點什麼,憋了半天,最後也轉身回去。
說實在的,單鸾對這個叫童光的女生有一丁點兒的好感,因為她讓單鸾白賺了半支簽名,省着點兒用,說不定就把高三對付過去了。但這種好感是非常丁點兒的,丁點兒到還不至于讓單鸾想要主動去了解她的生平來批判或者贊揚一番。
單純是閑的,單鸾想。
三中高二高三年級的晚自習是強制性的,但老師們管束力度不大,頂多就開鈴時上樓查一圈點個人數,剩下全靠自覺,你打算努力就努力,不打算,老師們也沒指望過三中的這些吊車尾們能有什麼上進。單鸾周一到周五晚上都有安排,晚自習她都會翹。她在附近的一家小賣部幫忙看攤子,小賣部老闆開了幾個店面,不差錢,晚上要騰出時間來指導孩子功課陪陪家人,一周給單鸾20塊,看七點到十點。
單鸾在年級裡有一個‘内線’,倆人都是‘暗中打工聯盟組織’的,相互可以幫着通風報信和遮掩,不過内線沒有單鸾勤快,而且多是跑白天的單,大多時候是他幫單鸾打信号,時間久了單鸾偶爾會請他吃一次食堂。
三中高中部的左邊是一塊未完成的工地,跟高中部隻隔着一堵土牆。土樓有二樓高,外面是硬坷垃的土和野草地,但是隻要膽子大些,完全可以從二樓的圍欄上跳到土牆沿,再從土牆翻出去。單鸾上高中以前這塊工地就說要建樓施工,然後這工程半途而廢斷在這兒了到了單鸾高中快畢業,這大樓的地基影子還遙遙無期,野花野草長得比人還高。
一等到晚自習鈴過點了人數,老師就會開始組織同學們晚自習朗讀然後窩在辦公室不動彈。單鸾先是裝模作樣的跟讀幾句,這種晚自習朗讀顯然不會讓同學們掀起太大的熱情自發堅持,頂多能撐個五分鐘,接着就會從稀稀拉拉的有氣無力讀書聲變成你說我的我說你的。單鸾确認了周圍的情況,抄起自己當天要複習的功課非常自然地站起出門下樓翻牆,一氣呵成,誰也不會特别意注意到她。
小賣部老闆給了她鑰匙,老闆七點走人,落了鎖,但店裡不關燈,等着單鸾來接班。單鸾到店後,用店裡的座機給老闆打一通電話,這就算‘打了卡’。打了卡,她就隻用坐在店裡靜靜地等人來,人要什麼做什麼給什麼,出入庫和錢财記個賬,到點關好店門準時下班,第二天一早老闆再來店裡清點東西。
沒有客人的時間,單鸾會捧着書縮在玻璃櫃台後邊自己複習,反正對她而言,那鬧市一樣的教室和小賣部相比似乎也沒差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