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第一次摸底月考的成績照例在考試結束兩天後公布。在老師們的眼裡,整個三中高中部隻有一班五班這兩個文理班級中的學生尚有搶救一把的價值,也就這兩個班的班主任還在乎排名這。不過這才第一次月考,再怎麼在乎都不過爾爾。一班的班主任像往常一樣宣讀了前十名的名字,之後把成績單貼在了門口旁,想看的人自己去看。
一班重點,三中僅剩的人才幾乎全給一股腦兒地往一班裡頭灌,前十名有七個花落一班。單鸾趁課間湊近了看一看自己,十三名,乍一聽似乎很不錯,可放在三中這個地方,再靠前的成績都算不了什麼,矮子裡的矮将軍拔不出什麼高個兒。單鸾從前沒有考過前二十名以内的成績,這一次猛沖了一頭,班主任下課路過正巧看見,鼓勵了她兩句。
但單鸾皺着眉,仍是不太滿意。
單鸾覺得自己這一次的進步多少是有水分的,這一次數學的題目比較難,年級之間普遍低分,最後兩道大題向來都是數學科目兵家拉分之地,這一次隻有五個人做了出來,單鸾是其中之一。高二升高三時她去收畢業學長學姐們的課本和資料,有需要的先自己過一遍手再拿出去賣,這樣省了一筆資料費還少少能賺一些。那兩道大題單鸾在前輩們的筆記中看過十分類似的,思路恰巧一緻,就是變動了幾個數。單鸾做題做到最後不剩多少時間,想都沒想就往上套,甚至都沒驗證,換回來了兩個大勾。
單鸾知道這是運氣,她不怕運氣,隻怕這運氣不能一直跟着她。
不過現在的關口也沒工夫讓她醞釀太多沮喪,她白天上學夜裡打工,一身兩用精力和時間本來就緊張,有這閑暇還不如多學一會兒。她拿出筆,準備把自己的錯處都整理出來。
單鸾的筆袋是自己做的,李小婷買窗簾的時候沒算好,裝上去才發現長出來一截拖着地,容易變得髒兮兮的有些難看。單鸾心靈手巧地把長出來的那截剪裁了出來,李小婷拿那沒用,她就拿來給自己做了好幾件玩意兒。筆袋洗了用用了洗,跟她身上的衣服一樣白得吓人。一片布縫的簡陋筆袋裡面簡簡單單地裝了三樣——一支0.5黑筆筆芯,一塊黑黢黢的橡皮,還有半截斷了面兒的綠皮中華2B鉛筆。
單鸾有自己一套能省則省的大原則,她筆芯屯了一大盒,平時用的時候包兩層廢紙當筆殼,考試的時候不能卷紙,就拿着光溜溜的筆芯進去;橡皮是撿人家不要的,有些人愛往橡皮上戳洞,戳得難看了又嫌棄,單鸾見别人要丢,商量着拿了回來,交換是替着人打了幾天的飯;至于鉛筆——那是她自己新買折斷的。
三中考試時座位随機打亂,不按排名,隻分文理,文科去理科的教室,理科去文科的教室。坐單鸾旁邊的女孩兒沒帶鉛筆,考試考到一半,她忽然趁着老師剛從身旁走過去的功夫輕輕踢了單鸾一腳。單鸾擡頭,她悄悄拎起答題卡的一角,給單鸾看看她空白的半片江山,緊接着又做了一個寫的動作。
單鸾從她這不知所雲的表演中成功解讀出了她的意圖,她的鉛筆防着寫斷兩頭削尖,當即掰了一半趁老師沒注意抛過去。結果考完了試女生好像是忘了這茬,比單鸾快走一步,單鸾沒找見人,又不認得她,就這麼損失了自己寶貴财産的一半。
單鸾忍不住歎了口氣。
課間隻有十分鐘,老師下課延長一些,上課早來一點,最後給你剩下剛好匆匆來回一趟廁所的功夫,沒寫兩道題就結束。單鸾打工小能手養家糊自己的口,早練出了速記的本事。動筆快,自己看的本子也不用多精美,很快就抄得七八。她正抄着,突然聽見前邊有人喊她名字,單鸾下意識擡頭,見門口旁的同學大聲喊她:“學委,有人找!”
應着他的話,門口邊應聲探出半個身子,露出一個圓圓的腦袋,腦袋上頂着當下女學生們公認的最‘放浪不羁’的中長波浪卷,校服紮了個腰領,上挑的眼尾勾着狐狸似的一雙眼睛,引來了好幾個女生的悄悄側目。她光是現在那兒,就印證了出格倆字。
是之前借走她半支鉛筆的女生,她站在門口旁等着前邊的同學幫忙喊人,看到單鸾擡頭,遙遙地朝她擺了擺手。
因半支鉛筆的孽緣,單鸾忘了誰都不能忘記她。
女生把人叫了出來,單鸾跟到門前,她二話不說就把東西往單鸾手裡塞:“同學,上回借你的筆,多謝啊。”
單鸾手裡的是一支完整的、還沒開過封的2B。
女生解釋說:“上回走得急,你的筆不知掉在哪兒了,陪你一支。”
她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特意補充了一句:“你那筆沒什麼特殊意義吧?”
要真有什麼特殊意義,單鸾還能說折就折了?她搖頭:“我還賺了半支。”
女生聽着笑了笑,單鸾擡頭,發現對方似乎比自己高了一點。
倆人統共沒說多長的話,把東西物歸原主了,女生擺擺手就走,單鸾拿着意外發的半支橫财心情頗好地回到座位上接着做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