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悠悠她們有一個自己固定的小團體,童光低她們一級,初一時在美術部交流會裡認識了。羅悠悠閑暇時熱衷于漫畫動畫之流,非常善于雕塑類手工,童光還向她讨教過一陣子,一來二去便熟稔起來。那陣子她和羅悠悠來往得勤快,順勢也就混進了高年級玩鬧的小群體中。童光的文化課的成績算不上好,初中畢業後分開兩校,她們之間聯系自然逐漸減少,來往也就少了。
五中是個平平穩穩老學校,和三中那樣的爛名聲跑出天際的學校不同,大多正經學校都在市裡邊,唯獨三中與世隔絕,那些好學生們也是不愛和三中來往的,去了三中的童光自然而然地就脫離了她們的小群體。
不過三中爛歸爛,倒也另辟蹊徑發展自己的特色。在各大高中全力奔着文化課高考這一條獨木橋途徑上去時,三中反其道而行之,重點發展培養了普甯最優秀的一批特長生。特長生們無論在生活還是學習上都相對特殊,對于特長生們的管理他們自有自的要求,培養成本上去了,自然空不出手來特殊照顧特長生和普通生,幹脆一視同仁,于是對普通學生的要求和管束便幾乎為零,普通學生的學雜費也相對較低。
文化成績普遍偏爛和特長生普遍優秀這兩個特色結合在三中這個爛學校身上時,就很容易讓人産生一種刻闆印象——學習成績不好的才應該往特長生的路子上混,瞎混不說,還能混出一條不錯的出路。在學習成績等于一切的學生年代裡,這樣的刻闆印象幾乎把特長生和爛直接劃上了等号,也抹殺了特長生所為之奔往的一切。
特長生覺得文化生不可理喻,文化生覺得特長生自甘堕落,放在其他學校的學生眼中,這樣的學校和學生當然會被看輕。
高一的時候三中推出一批美術學生去參加當年的“長青杯”青少年書法繪畫比賽。長青杯在18歲以下量級的繪畫比賽中算頗重分量的,每年各大高校都會挖出那麼幾個特招生。童光的老師非常愛惜這個學生,她是入學新生,沒有進入本次的參賽名單,因着一點私心裡的偏愛,她的老師還是帶她一起去舉辦比賽的西定大學參觀展覽畫展。
當時正是暑假,羅悠悠和男朋友張志斌結伴到西定市來玩,正好去西定大學找正在讀書的張志斌表哥作陪,他們一行人在長青杯的畫展長廊上碰面,羅悠悠見是熟人童光,多聊了幾句,後面又碰上了幾回,幾個人就這麼重新混在了一起。
說是熟人相見分外話多,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張志斌他們什麼活動都喊上童光,多半是為了他表哥張友文。張友文當時在等人,路過畫展長廊,就溜達進去打發時間,結果碰上了當時正在看展的童光,張友文一見鐘情。
張志斌一是為了當表哥的僚機,二是覺得一個大美女混在他們幾個人之間确實足夠賞心悅目,幹脆喊羅悠悠把童光拉入了他們的小團體中。
張友文今年大四,托了家裡的關系回到普甯當地實習,因着那點私心,近來總是喊着表弟和他幾個朋友組組局活動活動,張志斌他們高三本來壓力就大,有人請客做東,幾個學生當然樂意。
童光人精似的,哪能不知道他們頻繁喊上自己的意思,他們是彼此相熟的幾個朋友,每回到場這群人必要起哄她和張友文,張友文更是毫不掩飾,他性格非常直爽,覺得這樣才夠‘男子氣概’。可惜童光對張友文感覺也就那樣,說不上喜歡,倒也不算讨厭,雖然沒必要每次都答應他們——但不答應,也不知做什麼好,隻能蹲在畫室裡日夜畫畫了。她不想把局面鬧得太尴尬,每次遇上這種場面都打哈哈,張友文好似什麼都沒察覺,從不理會她說了什麼,隻管繼續他自己的追求。
童光問梁倩麗為什麼喜歡徐康,梁倩麗好似見着什麼鬼似的驚訝道:“一見鐘情有什麼為什麼的,帥呗。”
童光深以為然。
童光一家基因都好,完全有被一見鐘情的資本。她自己看慣山川江河多少患上了審美疲勞,對門前的小水溝是沒意見,卻也不至于就特别寬待,隻是無感。張友文五官端正,眉眼平平,不算難看,恰正是那個不知哪天路過跨過的小水溝。
他們有一次玩國王遊戲,抽到國王的人要求5号和3号談一天的戀愛,張友文是5号,3号是另一個男生。結果出來的時候童光聽到那個捏着‘鬼牌’的國王吸了一口氣,她低頭看看自己的牌,是一個黑桃8。
3号男生打着哈哈朝童光擠眉弄眼:“我有女朋友啊救命,小光給你個機會,跟你換牌怎麼樣?在場就你一個美女還沒男朋友了噢,體驗一把有男友的感覺?”
童光朝旁邊看去,發現張友文也正在看着她,四目相對,包廂的環境有點昏暗。張友文眼眶深邃,牆上裝飾的陰影恰好留了一片蔭蔽蓋過了他眼睛,彩色的氛圍光巡輪過,童光看不清他的眼,隻覺得頭頂的那抹黃色越看越不順心。
童光跟着打哈哈:“給我機會抓不住啊,美女談戀愛行情會下降,等會兒砸手裡那不害人嗎?先等我看看市場哈。”
周圍的人也許是感覺出氣氛逐漸要往尴尬的方向跑了,紛紛出來打圓場,喊着開始下一局。
那些吵鬧的聲音蓋過了張友文沉默許久後低低的一聲,“害我也行。”
童光聽到了,她裝作沒有。
她後來想着,那個場景和氛圍應該是挺浪漫的,大約真的會有女孩子為這樣的執着動容,但她心裡卻想:誰害誰啊。
童光覺得自己也不算眼高于頂,頂多就是免疫了。
她也不是沒為其他人動容過。高三第一次月考前天晚上童光在畫室裡通了宵,第二天早上起得晚了,匆匆收拾東西時把鉛筆落在了畫室,等到開考她才發現沒有能塗答題卡的工具。童光在心裡小小地歎了口氣,她文化課成績也就那樣,一次月考而已,愛考不考,當即趴在桌上拿着水性筆開始往草稿上畫畫。
老師走過她身邊時童光反射性地把塗鴉滿的草稿紙收起來,一邊用餘光瞟着老師的位置躲老師,一邊扒拉着筆。童光悄悄的小動作沒能看到老師,隻看到坐在自己一桌之隔旁邊的同學藕一樣白的後頸。
那位同學低頭寫得專注,沒發現旁邊的同學偷偷打量着她。她額角掉下來的小碎發遮住了她的眼睛,童光隻看到了她的側臉,側面的輪廓像是畫筆下才能勾勒出來的橫撇豎折的線條,幹練非常。
童光一時看得愣住了。
她來考試跑得急,沒發現旁邊還坐着一位小美女。
大約是學美術的人天生對美的事物都有一種特殊的感覺,看不見她的正臉給童光騷動得抓心撓肺的,心理像有根鵝毛在飄呀飄,不知怎麼就很想看看她的眼睛。童光想了一會兒,趁老師走過去時輕輕地踢了一下對方的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