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一瞬間,滾熱的光陰悄悄跑過教室最裡面,窗外爬山虎的葉子卷過風的邊緣,水筆在脆弱的老木桌上劃破了一道痕迹,木頭的味道跟着碎屑一起紛揚起來,童光後來再也沒忘掉。
張志斌他們約在三中對岸的一家KTV,說是對岸,過個橋也就走路十分鐘的距離,三中可謂是奇葩非常,一般的學校都恨不得往深山老林裡紮堆兒,哪兒越僻靜越好,就三中在一堆五光十色的建築垃圾和燒烤攤中間不說,走過對岸就是大批的娛樂性場所。當年普甯市大規模掃黃,三中的學生閑出屁來了就趴窗戶旁邊看,有些腦門欠水的還在那看熱鬧不嫌事大吹口哨,第二天被狠狠通報批評,也給三中留下了‘學校旁邊就是紅燈區’的傳奇神話,難怪普甯市人會覺得三中裡長出好苗子才有鬼。
童光吹了頭發從家裡出發,到的時候人幾乎都到全了,一群人親親熱熱地挨着坐,就唯獨張友文左邊空了個位,一看就知道是留給誰的,
童光心裡歎了口氣,擡頭揚起笑臉:“我來遲了。”
羅悠悠揮揮手:“剛好,知道你們今天開運動會,三千米累不累?”
童光還沒接話,周圍一陣起哄:“三千米,牛13啊,三中要求這麼高?我們男的都不一定跑得下來。”
童光便笑:“三中體育生多。”
人群中又是一陣‘噢喲’的聲音。
另一人立刻喊:“體育生怎麼了?唉,你歸你,别拉上我們啊,小夥子火力壯,不能說不行。”
先前起哄的男生湊過去:“你行?”
他也笑:“行......得有限。不過文哥肯定行,是吧文哥?文哥大學田徑隊的呢。”
童光認出這個跟張友文說話的是張友文的朋友,據說是一起玩到大的,張友文回到當地實習又和發小們混到了一起。
張友文不理會跟他們一起犯傻,朝着童光招手:“來,累了先坐。”
童光隻好坐到他身邊去。
坐在張友文身邊聽着她們一塊兒起哄可真是十分煎熬,就這樣童光也不願意回那個暗無聲息的家裡邊去,那比坐在張友文身邊還要煎熬,身旁都是停不下來的鬼哭狼嚎,童光不愛唱歌,就隻是坐在那兒吃水果喝飲料,她們玩遊戲她也就搭個路湊一起,不是特别感興趣的模樣。
童光環顧四周,不是遊戲就是唱歌,覺得成雙成對的人真是特别多啊。
這些小群體不提,他們本來就是成雙又成對的。梁倩麗也是,自打她和徐康好上了,兩個人成天的黏在一起,跟打出生就在一塊兒的雙胞胎沒有區别,心裡飽含熱戀的人見不到孤單的影子,談戀愛就真的那麼有意思嗎?
普通的學生老師們抓早戀抓暧昧很嚴,不過他們學校特立獨行,連她的馮老師也是葷素不忌,什麼都跟她講。講她的大學時期,講她的熱戀,講她的心愛,和經曆的痛苦和背叛,馮老師眼波如水,無論講到什麼都是輕聲細語,柔柔軟軟的。
哪怕叫她不吃不睡往死裡練的時候也是輕聲細語的。
馮老師說:“是我的經曆和過往塑造了我現在的人和筆,人沒有過去,就什麼也描繪不出來。藝術的使命就是表達,繪畫的人當要有纖細而敏感的心,你經曆過了就會懂。”
童光坐在畫架前麻木的一闆一眼地揮動着手,默不作聲聽着馮老師的話。
她時常覺得自己是個有才華的人,美術選擇了她,她也選擇了美術。但有時候她又覺得,在旁人豐富的閱曆和人生面前,她所謂的才華不堪一擊。
她不動,旁邊的張友文也不動,就着酒水抛點話頭有一搭沒一搭的跟童光和旁邊的人聊着。
亂舞的群魔們上了頭,不知道是誰興緻上頭喊了一嘴:“特長生,來唱點歌啊。 ”
這句話像是往水裡邊丢了一串鞭炮,剛歇息了兩分鐘的人群馬上又熱鬧起來,起哄撺掇着想叫童光唱歌。
童光一愣,突然就有些不高興,正想要拒絕,一擡頭,看到張友文正在看着她。
張友文什麼都沒說,隻是看着她。
好像隻是看着她,又好像在等她的回答,他的模樣仿佛玩國王遊戲的那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