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不僅是單鸾,連張翠情緒也眼見着激動起來,張友文奇怪地喊住她:“媽?怎麼了?”
其實事情也簡單,最近論壇的故事彙越編越精彩,隻要不當着正主,大家私底下當着八卦說一兩句也不奇怪。這個男生也是,晚間的自由時間他和舍友相約出去覓食,随口跟舍友們聊了幾句八卦,開了幾句玩笑——不那麼幹淨的玩笑,結果人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張友文剛好在校門口附近看見出來買東西的童光,正打算跟童光說兩句話,轉頭就聽見旁邊的人說着童光的葷話。
童光皺了皺眉,不想搭理包括張友文的這幾個人,隻想趕緊買了東西回去找單鸾,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張友文就沖上去了。
興許他是長了上一次單鸾說的沒有維護童光的記性吧,隻是這記性實在長得不是時候。
校外人士在校内打了在校學生,這可不是能一笑置之小事,一個不好拉得整個學校所剩無幾的那點兒信任都要下降。兩人随即被趕來的保安扣到了保安室裡,現場相關的兩位都是高三生,年級主任不在,暫由一班班任代管雜事。林佳佳考慮到兩位都是備考生,形象不好,把人帶到辦公室來,結果一問,才發現還涉及了另一位他們一班的備考生,林佳佳趕緊随便喊了一個過路的同學把單鸾叫下來。
男生名叫馮問軍,和童光一樣是藝術特長生,隻不過分在文科班,童光又是馮如雪親自帶的,除了幾次合上的大課,兩人幾乎沒什麼交際,他認得童光,童光不認得他。但男生的女朋友和單鸾是一個班的,成績一般般,就是普普通通的文化生。
最近這一陣子童光和單鸾的傳聞是當下三中的熱點之一,一個個‘聽說’有頭有眼編得像模像樣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真的把上頭的流言當真,但反正眼前的馮問軍是一個。他自己親眼看見單鸾不止一次出入藝術樓,在藝術樓一待就是一整晚,再加上和女朋友壓操場的時候女朋友添油加醋地聊上那麼兩句,他就覺得自已是兩頭都有‘消息’的人,并對這消息信以為真。
在這‘消息’就是話語權的青春時代,好像快人一步懂得了某些不為人知的内情,恰正年華的少男少女們就恍如多長了一個腦袋,多出來腦袋的高度可以恰到好處地在高高的地方上點評自己不知道的生活一番。點評的調料夠多了,還能留着炒下一道菜。
沒有意義,但很快活。
馮問軍笃定童光和單鸾有一腿,還在美術教室裡做些不幹不淨的事,至于外面的老哥呢?深情得還不知道自己喜歡的女孩在他觸手不及的學校内瘋狂地給他戴綠油油的帽子,還是變态版的。他被室友們的笑聲笑暈了腦袋,煞有介事的揣摩了一下老哥的心裡——畢竟是兩個女的互相搞,搞完了,不還是跟全新的一樣嘛,老哥洗洗還能繼續用——然後正面的一個拳頭就印上了他的眼睛。
馮問軍氣得直嚷嚷,腫了半邊的臉說話含糊不清:“我承認我是說得有點過分,但大多都是基于事實!大家都知道!如果不是真的,你着什麼急?還不是叫我說中了?”
童光心裡無奈地歎了口氣,連說出來的話都能和童光早先的設想基本符合,刻闆的行為與刻闆想象重合到近乎離譜,她反倒不覺得生氣了,隻覺得可笑。
林佳佳很快聯系了對方的家長,馮問軍的母親來得很快,馮問軍是家中的獨生子,從小掌心裡寶貝着養大的,馮母哪裡見得了兒子受這麼大的委屈,直嚷嚷着要報警。林佳佳肯定是不想把事情擴大化,他不知道童光的情況,張友文又是個校外人士,隻能硬着頭皮安撫馮母。童光再是嫌棄張友文,張友文也是為了維護她才和馮問軍動手,要她這樣拍拍屁股事不關己,那她好像也辦不到。
童光趕緊聯系了江十一。
江十一隔着電話了解了一圈前因後果,聽到馮母的名字突然就想起了什麼,他查了一下,才發現馮問軍的父親之前和童琳有過生意上的往來,後續還一直有零零碎碎的小合同即将續簽,算半個長期合作對象。這可真是巧媽給巧兒開門——巧到家了。大人處理事情有大人的手段,他神通廣大地把馮父和張翠找來,于是辦公室裡就有了最開始三方會審的陣仗。
馮問軍被打成那樣兒,馮母不想讓兒子吃虧,肯定要讨一個公道。張翠本來有意将張友文和童光促成好事,沖冠一怒為紅顔的戲碼雖然庸俗,但有用,英雄救美确實是拉進男女關系的好辦法,她急匆匆跑來給張友文撐腰,掙個好印象。結果來到這兒了才知道傳統校園劇情裡的暧昧戲碼根本沒有她兒子的份,張友文純屬路過加戲的路人甲。張翠眉頭皺得老高,但也覺得自己兒子沒做錯什麼。江十一則恰到好處地隐晦指出是童琳的女兒受到了侮辱在先,馮問軍一口咬定他說的都是事實,張友文不道歉,他也不肯道歉。于是局面陷入了僵持中,隻剩下林佳佳和馮父心力交瘁地兩方降火。
正在這時,單鸾推門進來了。
可惜局面沒有理所當然地往好的地方發展,反而還走出了支線。
童光能感覺到單鸾抓着她的手一下子抓得很用力,她下意識想寬慰一下單鸾,擡頭看着單鸾的臉,卻又什麼都說不出口。
張翠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青白,她像是有些分不清身在哪兒,陷入了一種近乎魔怔的狀态,不住地喃喃:“原來是你,原來是你,我說怎麼聽着這麼熟悉......”
童光眼見不對,心裡有些慌,她擔心單鸾的狀态,想打斷張翠的話:“阿姨,這裡是教師辦公室,你們有什麼事回去再說,還有文哥的事呢?”
張翠猛地擡起頭,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童光,又看了看單鸾,眼神在兩個人之間不住地打轉。她有些諷刺地嗤笑了一聲,對着單鸾道:“我知道單悅那個德行也不會把你教得太好,但人活到今天,好歹要學會自愛吧?你媽喜歡搞變态的,你也學她在這禍害人?人沒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但你還真不愧是和你媽流着一條血脈的種。”
她的話說得非常難聽,在場的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單鸾這麼拼命努力跑到現在,最害怕的也無非一句——你和你媽一樣。本來以為到了新的城市沒有人認得她們之後生活就會變好,可是張翠的話像是淬了毒一樣直往她耳朵裡刺,把這個她長久以來視為夢境的搖搖欲墜的美好世界刺得愈發清醒:“你自己這輩子毀了就算了,難道還要再毀掉别人的人生嗎?!”
“張翠!你說什麼屁話呢!”李小婷聽學生描述的情況不對,急忙慌地跑過來剛剛好好聽到這麼一句,一下子被怒火沖上了頭,幾乎是立刻跳起來破門而入:“你說誰這輩子毀了!”
林佳佳也愣住了,随着李小婷的教學生涯拉長,她的教學風格也越發嚴厲,包括李小婷自己,他們老師也知道同學們私底下頗有怨言,給他們起了各種各樣的外号,那些不太尊重的外号隻要不當着老師的面喊,老師們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不知道。他們說李小婷是‘老處女’,一把年紀了還不結婚,沒有激情的生活調節,人就變得古闆、單調、不知變通又嚴厲。但同事們私底下接觸的李小婷本人卻算得上是友善的,甚至是誠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