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光戳了單鸾一下,示意她:“你看,三中。”
然此三中非彼三中,普甯的三中是公認的爛校——僅限高中部,初中部他們都直接喊光明中學。大林市的三中童光瞅了一眼,看學生們那整齊劃一的标準式‘好學生頭’,心裡幾乎能斷定人家的三中大概是什麼重點學校。
黑車司機一臉笑嘻恰到好處地接上了她的話頭:“市三中啊,這可是我們的頭部學校,升學率很高的。你看小孩兒那頭,那衣服,那叫什麼啊——“軍事化管理”。”
單鸾聽不懂司機大哥大侃特侃的國際形勢也聽不懂童光打的哈哈,她安靜了一路,看着從窗外飛速過去的風景,陌生的風景牽連了某些本來她不再牽挂的記憶,連帶着周圍的城市綠植都染了一點老舊的黃色。
她順着童光的視線朝外頭瞄了一眼,點點頭:“我知道,小婷老師以前在這兒工作。”
李小婷畢業于首都師範大學,在那個大學生還屬稀罕物種的年代,首都師範大學這種頂尖學府幾乎屬于傳說系列,是家長們給孩子們教育灌輸時“長大了我們要讀xxx學校”的名校之一。
頂尖學府唯一的不好就是校内幾乎都是些牛人,卷似卷心菜,李小婷出身小縣城,資源比不上絕大多數首都的同學們,但憑着頭懸梁的刻苦,成績也維持在中遊水平。
李小婷運氣不太好,畢業那年趕上國家取消了工作分配,以自己的成績和家庭,繼續讀下去的成本又太高,投入和收入不成正比。好在名牌大學的名頭還夠用,她便幹脆跑回了老家,在離家三小時的車程的市裡找了一份工作。
大林的市三中在大林内屬于老牌的名校,入編的機會很大,正常來說沒點關系還不太好進。李小婷走了背字的運氣這時候又稍稍松了點手,市三中恰好兩個老師退休,還有一個生了病,很難再返回教學崗,他們正急招數學崗的老師,李小婷恰在此時頂着名牌大學的名頭出現了,收拾收拾就滾進了市三中。
那一年李小婷才22歲。
李小婷工作的第二年系裡就給她安排當後進班的班主任,大家都知道,班主任這活,錢沒幾個事還多,績效和學生挂鈎,學生又和家長挂鈎。市三中聲名在外,家長們擠破了頭要把孩子塞進裡面來,仿佛隻要把人成功塞進了市三中,不管怎樣的孩子未來都能得到保障。所以哪怕是市三中裡也不乏一些成績不好的關系戶、後進生、和交了一大筆擇校費塞進來的倒黴蛋們。
三中把這些人整合在一起,起了個冠冕堂皇的名字叫‘日升班’。日升班的家長們大多要麼是有點背景,不好得罪的小老闆們,要麼就是交錢交進來、一手操辦孩子未來,不憚幹涉老師的焦慮狂,做這個班主任吃力不讨好,得拿命來上班,幾乎有些成算的老油條們都不太願意做日升班的班主任。沒人願意接手,艱巨的任務就落到了名頭響亮,也沒立場拒絕的李小婷頭上。
人被時事騷擾,難以避免有色眼光。可那年李小婷初出茅廬,人還沒染上班味,腦子還沒被疲憊感油炸,她被熱愛和使命感驅策才選擇了這份工作。這是她第一次當班主任,不管是不是後進班,她一視同仁地照看每一位學生,不分彼此灌溉了一腔熱血。
那時候的李小婷真是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幹得比牛多,經常直到淩晨一兩點教師辦公室裡還亮着燈。她了解所有學生的詳細情況,每一個學生她都寫了不同的備注本,從生活到學習,給不同學生制定了不同的學習計劃,在班級裡制定了獎勵制度,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和陷入苦惱的同學談心,還把自己的教師飯卡放在教室裡,需要的同學可以登記了使用。
這本來是個燙手山芋一樣的工作,但她樂此不疲地為之操勞,想做一個自己童年時夢想裡的好老師。
她作為一個新手教師,滿懷着一腔的熱情,做了自己能做的、能想到的一切。她把這個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後進班放在心尖尖上,當成了自己的一切,無論是成績亦或是别的什麼,她都希望他們會好或是變得更好。
那時候她覺得工作雖然艱難了一點,但無論作為教師的她或是這個班級,前途一片明朗。
然後她們升上初二時,日升班裡來了一個很特殊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