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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日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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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的窗戶是那種向外開的老式玻璃窗,窗戶中間老老實實地打了一個‘十’字木頭架固定住玻璃,底下開了兩條關窗時固定窗戶用的木頭槽子。這扇窗戶自從安上以來幾乎沒有可以關上的時候,畢竟人隻要探個身子就能挨着對面的牆壁,于是底下的木頭槽子也沒有了用武之處,早堆積出了一層厚厚的煙灰。單悅是不可能長出一點兒勤快骨頭來清理窗戶縫的,也隻有什麼時候狂風暴雨吹開并排挨着頭的老房子、倒了點水進來的時候,這窗戶槽子才能連帶洗上這麼兩下。

将息未息的火星在煙灰裡頭蹦跶了兩下,很快和煙灰們融為一體——可也都堆積出了這麼一層洗也洗不幹淨的灰垢了。

單悅不知道多少人熱衷于在完事後開始在這發發沒有什麼營養的深夜詩人的瘾,點一根自欺欺人的煙,又把煙和後街裡吹過的肮髒連帶着火星一起撚滅在木頭槽子裡。木頭槽子真是承受了太多,單悅對此嗤之以鼻。

什麼後悔愧疚和道德,嘴上說說罷了。有閑心在這抒發沒什麼文化的詩瘾的基本都是些‘老顧客’,同樣的詩性不知道發了多少次,也不嫌膩的慌,嘴巴說歸說,下次還是看見他們準時出現在後街裡,不定是單悅這,但總歸沒他們自己嘴上講的這麼多愁善感。

張建華也有這麼毛病。

什麼都做了,卻還熱衷給自己畫一條似有若無的底線似的,這種自欺欺人馬戲團要是自個兒自娛自樂沒人樂意理會,可大家都知道,底線這種東西,就是用來突破的。

一群說嘴打臉的賤人,張建華是賤人,她自己是賤人,妍姐是賤人,她那白爛侄女也是。一區後街是個賤人窩,裡面的沼澤把每一個并不無辜的人沉入深潭裡,她們處身在這個賤人窩之中,每個人的身上都拉扯着彼此的血肉,合該一群賤人親親密密粘連直着到死。世界是一團又一團相似但不同的沼澤,每一團髒淤中都有自己的惡心味道,他們得守在同類的身邊才是正常的、正确的。

——就像那個老巫婆。

單悅已經不記得她到底長的什麼樣了,大概面目可憎得像個巫婆,至少沒什麼讓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她小時候住的地方又小又黑,跟着一群莫名其妙的“姐姐”,那些“姐姐”總是‘老巫婆’、‘老巫婆’一聲聲尖着嗓子似的喊她,于是單悅也這麼喊。她單方面地宣稱單悅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所以她對單悅有絕對的處置權,可單悅從來沒信過這種鬼話。那些臉上塗着一層顔料死皮白臉的“姐姐們”,她哪個不說是她的女兒?但單悅和她們又不太一樣,姐姐們都是個大人了,隻有單悅是從小就倒黴,被老巫婆養在身邊的。

單悅覺得應該是老巫婆早八百年就沒了那種功能,饞人家小孩饞得厲害,才不知道從哪家醫院把人偷出來。畢竟老巫婆自己就長得形容磕慘,鼻子眼睛沒一塊該在地方,燒五十輩子的高香也生不出來她這模樣的親女。

老巫婆自己見不得光,一開始跟好幾個“女兒”一起住在地下室,那個地下室人來人往,小小的一片地方熱鬧得像菜市。後來嚴打,那個地下室被人舉報一鍋端了,“女兒”們被帶走送回原籍,隻給她留了一個年紀還太小的單悅。老巫婆被逼着改造做了小幾年的人,正經日子才過多久,眼見單悅抽條得越發漂亮,人做了一半不想做了,又打起了單悅的主意。

單悅沒讀過書,不認得幾個字,老巫婆給她一口飯她也就吃,老巫婆打她,她就還手,不過常隻能換來更加重的毒打,日子過得糊裡糊塗的。老巫婆說她漂亮,生在她的肚子裡,天生就該是被人X的賤命。她說:“漂亮的女人就是賤,張開腿舒舒服服往地上一躺,不就什麼都有了?總比那些在外面風吹雨淋的好吧?”

單悅‘啐’了一聲。

單悅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她單純的讨厭老巫婆,認定她說話是在放屁,可她又沒得選。而且除了照她說的做,單悅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從老巫婆那裡搶一口飯吃,還不用挨打,所以隻能聽話。

但确實有一點好,來找她的人都是沖着她那張臉來的,老巫婆顧忌這一點,打人的時候就不會下手太狠,而且打傷了又有幾天不能接客,老巫婆會收斂一些。身上沒那麼多青紫顯得她膚白貌美,皮膚光滑得像從縫隙裡漏進來的太陽。好多人喜歡她,單悅也喜歡。沒人喜歡挨打,單悅也一樣。

陰濕濕的地方不分白天黑夜,時間長了,單悅也就習慣了這種生活。樓下不知道什麼時候搬來了一個老女人,生意沒那麼好,但單悅這裡來往的人多,完事後都想吃點什麼喝點什麼。那女人也是個精明的,找了點散貨在樓下賣,老巫婆知道了跑上門去跟女人叫嚣着要分錢。

那個女人叫什麼什麼妍,單悅不認識,也不記得,隻知道叫她妍姐。叫她一聲姐是因為她比老巫婆好一些。陰濕巷子裡的女人容易得病,她們這種地方一得就容易得一串。單悅經常見到這樣的女人,之前的“姐姐”們有幾個得病的,單悅幫她們洗衣服的時候看到過那個地方。她們身體下面爛得很厲害,身上散發着一種比死老鼠還要臭的味道,比老巫婆身上還要惡心的氣味,單悅聽說隔壁誰誰誰得了病,有些害怕地聞聞自己的内衣褲,比較了半天确定沒有這麼臭的味道才安心。她有一次辦完事身上癢,不知道該怎麼辦,老巫婆是不管這些的,她隻會‘啐’一聲,說真是爛命得爛病。她講給妍姐聽,妍姐聽了給了她藥往底下塞,身上就不癢了。

大部分的客人進來就埋頭辦事,這種人好伺候,沒什麼怪癖,完事就走了。有些人很麻煩,打人反而是最輕巧的,單悅隐秘的地方有不少傷疤,燒傷針刺小刀傷口和指甲痕迹,客人看她水嫩反而更想玩點兒新鮮的。都是些體力工作,下手沒輕沒重,辦事上頭了不知道哪兒看單悅不順眼,順手甩她兩個嘴巴,比老巫婆打她打得疼太多了。第一次挨打的時候單悅還不夠老練,掙紮起來撓花了對方的臉,對方血氣上頭隻會打她打得更狠。辦事的地方很小,老巫婆就守在門外,聽見單悅的叫喊跑進來一看,看見單悅臉都被打腫了,就把人扯下來,抓着對方要他賠錢,一邊喊着把人打成這樣,這幾天都沒法幹活了,又說她女兒這麼漂亮的臉蛋,被打壞了怎麼算,一邊手端到跟前去叫他賠錢。

兩人擠在狹小的地方扯皮,争吵的聲音一波高過一波,老巫婆上手打不過人家,高喊着周圍的人來幫忙。單悅就在旁邊穿衣服,她臉上火辣辣的痛,身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頭發黏在臉上不能去扯,穿衣服的時候動一下都痛得不行。周圍的人跑進來說不上是看熱鬧還是幫忙什麼的,單悅從腫起來的眼皮裡看見他們或她們投來的幸災樂禍的目光。

晚上老巫婆得意洋洋地炫耀她從對方身上如何如何扒了一層皮下來,可以大發慈悲地叫單悅幾天不用上工,她一塊一塊數着手裡扒拉出來的散錢,數出來零散的、一大團帶着血的肉塊。單悅不想聽,那是她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臉上和身上都還很痛,高腫起來的臉看不到一絲美貌的痕迹,留在上面的淚痕還在炙烤着臉頰,她背對着老巫婆,說:“我不做了。”

老巫婆想也不想,立刻尖叫起來:“你瘋了?!”

老巫婆面孔像是一個扭曲的漩渦,她叫道:“你不做?!你不做誰去養你?你不做吃什麼喝什麼?!天上掉餡餅下來?吃老娘的喝老娘的,表子玩意兒,給你臉了還在這挑上了!?媽X,你以為你是什麼公主有人養的?!不做這個還能做什麼?什麼都不做不如去死了算了。”

單悅轉身去打她,老巫婆抄起凳子就往她身上砸,單悅身上痛得厲害,很快就敗下身來,縮在角落裡求饒。老巫婆騎在她身上,左一個巴掌右一個巴掌地扇她痛的地方,一邊打一邊問:“還賤不賤了?!”

單悅哭得很大聲。

挨打很痛,挨餓像火燒,單悅不想挨打,也不想挨餓,也不想死,她有這麼短暫的一瞬想做個人,她還什麼都沒意識到,那錯覺似的一瞬就已經落在了沾了血的灰塵上,這輩子再也沒出現過。

單悅想過死,她沒見過死人,卻見過快死了的,那些人的身上有一種生命力,帶着腐臭味,比這條巷子裡的絕大多數人都還要鮮活,然而這種相似的鮮活轉瞬即逝。這條吃人的巷子裡不缺死人,得病死了的、不知怎麼就死了的、将死的人被帶出去,不知道在哪裡變成了一把灰,單悅想:“我才不要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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