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不公平的世界上,有的人命好,有的人命差,同樣的路能走到殊途,同樣努力結果也有差異。你确實命不好,可那又怎麼樣呢?你掙紮過,拼搏過,為每一個可能也不可能努力過,命運離開過你,也青睐過你。你得到的一切,是你不肯放過每一個可能的間隙得來的。你付出了多少,這個結果就是你應得的,不需要你去回報什麼,你也應當心安理得得到這結果——在那天晚上,是你抓住了我不是嗎?”
單鸾和童光說道:“我确實想過。”
童光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像一個虔誠的信徒:“小光,我想,有時候可能命運果真在某些節點埋下伏筆,如果童阿姨沒有遇上梁叔,如果我沒有遇上小婷老師......”她看了童光一眼,拉住了她的手,“......如果我沒遇上你,可能也就是另一個張翠、單悅。人世的旅途,或許就是一場救贖他人救贖自己的冒險。我想去幫助更多人。”
她被擁抱着,所以想去擁抱其他人,她被愛過,所以想去愛其他人,那些手曾經緊握住她,所以她也想握緊身後的手,她緊緊抓着,抓到了一束光。
童琳從會場走出來遠遠就看見等在外邊的單鸾,她毫不客氣地抓着單鸾就是一大口親親:“小鸾寶貝,好久沒見你了!上個月回普甯還和李老師說說你們倆呢!”
八年過去,童琳從普甯市做大做強走向海外,身邊最得力的助手還是江十一,這倆人關系暗潮洶湧,但結果明面上倒沒什麼進展;李小婷還是在光明中學教書,去年終于談上了李父李母心心念念已久的男朋友,但結果并不是那麼盡如人意。對方是搞搖滾樂的架子鼓手,來普甯開演唱會的時候對被拉來消耗單位名額的李小婷一見鐘情,全國各地巡回演出的時候得一點空總要往普甯市飛。李父李母滿意得十分有限,總覺得對方不是什麼正經人。李小婷呢,李小婷看了單鸾五年,猛地孩子翅膀硬了飛了身邊一下子就剩下些歪瓜裂棗,猛地出現了一個風格這麼炸裂的帥哥,一下子貪慕上了人家的美色,正談着難得的戀愛,懶得搭理家裡面。
李父勸不動女兒,又覺得對方确實長得好看,基因可能不錯。他想着李小婷帶單鸾帶久了,可能就是喜歡漂亮的,就勸李小婷說:“你可以跟他有個孩子,他基因好,說不好能生個小鸾那樣的。結婚就算了。”
李小婷:......
單鸾倒是每年年節都會回去普甯看李小婷——單鸾工作後死活要給李小婷寄工資,當年倆人為了單悅那句命運,意氣之争說是一切都要靠單鸾自己,讀書的費用是以單鸾借錢的名義,但李小婷從沒想讓個半大的孩子還這筆錢,單鸾也知道現在再提就傷了情分。于是把工資往回寄,倆人湊湊之下湊出了一套小三居的資金,以倆人的名義購買的,從此單鸾就有了老家。
李小婷操心單鸾在長宿市工作都還沒能有一套房子就要往家裡耗,單鸾擺擺手,表示——我有大款傍呢,不操這個心。
大款、大款的媽此刻拉着單鸾家長裡短,興奮說到末尾才想起來自己的親生大款還沒過問一下,就問:“對了,小光呢?她不是早上的班機?在家了嗎?”
單鸾楞了一下,她知道童光要回來,所以今天本來請了假,久違地把自己捯饬幹淨了,但——:“她不是今晚的航班嗎?”
童琳一臉莫名其妙:“小光和你說的嗎?但十一說幫她訂的機票今早到。”
單鸾瞪大了眼睛,跳起來就往回跑。
——童光大學本科就讀于長美的版畫系,和單鸾的大學隔着幾條街,半個小時的路程就到,她不知道為什麼最後選擇了版畫,整天拿着刻刀和水泥僞裝山頂洞人,把馮如雪氣得看見她就隻會陰陽怪氣。大學畢業後又到了國外伯院繼續深造她的油畫方向,倆人異地戀異地了快四年,國際電話的賬單能把用來修建學校操場圍欄,機票更是累了兩本,直到最近網絡通訊工具和互聯網的飛速興起。
童光前不久終于拿到了伯院的結業證書,準備回母校長美做講師工作——近些年來她發展順利,畫展開了小幾場,圈内名聲很是響亮。倆人在長美的内購置了一套三房兩廳的校内老房,重新裝修了一下,去年才剛剛入住。
童光身不能常至,心向往之,為了增加自己在倆人共同小屋裡的存在痕迹,表示自己是房屋的另一位主人,強烈要求單鸾加養了一隻她在路上抱回來的小貓,并美其名曰:女同就是要養貓的!
實際喂養人單鸾:......
人被貼了小半輩子的标簽,前半輩子隻覺得讨厭,到了現在,大家又熱衷于尋找各種各樣的标簽,看到沾上一點兒邊的圈套就趕緊把自己套進去,仿佛沒有幾張标簽就和時代脫節了似的。可見無論是曆史還是潮流都是個循環,這一刻心心念念的,下一刻就棄之敝履,上一刻視如糞土的,下一刻就如奉圭臬,且隻待時間檢驗。人所執着的東西,絕大多數其實都沒有這麼重要,能緊緊抓住那剩下的極少數,已是世間善莫大焉。
單鸾輕輕扭動鑰匙,小心翼翼地開了一邊的門縫,看見沙發旁邊躺着一張自己心念已久的臉,那極少數睡得格外安穩,穿着件海藍色的小背心小短褲,四仰八叉地在沙發上邊畫起了小地圖,空調嗡嗡作響,睡着的人随手拿了一張毛巾蓋住了肚臍。小黑貓尾巴一翹一翹,輕輕掃過沙發,發出沙沙的聲音,似乎是在對自己地盤被霸占的不滿。看見熟悉的鏟屎官回來,它不滿地‘喵——’了一聲。
單鸾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輕輕地‘噓——’了一聲,被聽不懂人話的小貓白了一眼,跳着躲開這倆聽不懂貓話弱智直立鏟屎官。
單鸾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的,不知人又跳到哪裡去了,她靠着沙發滑了下來,坐在了沙發的旁邊,無聲地笑了起來,正中午的太陽越過陽台灑滿了半個屋子的金輝,踩在她的腳背上,滾燙得像高考結束那天的車窗玻璃。她人生迎來新的一章的那一天、的每一天。
“唔?你回來了?”睡得迷迷糊糊的童光撓了撓頭發,似乎想起來自己本來是想給對方一個驚喜的,後知後覺地擦了擦臉,張開一個懶洋洋的懷抱:“......surpise!”
她被帶着整個陽光的懷抱抱了個滿懷。
——我借着愛的輕翼飛過園牆,因為磚石的牆垣無法将愛情阻隔,愛情的力量所能夠做到的事,它都會冒險嘗試,所以我不怕任何人的幹涉。
是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