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在那間封閉的密室裡,姜黎斂起笑容,她打量着那個已經完全探出身子,半吊在空中的女鬼,神色莫辨。
在她身旁,陷入夢境的黃少天緊閉雙眼,身子軟軟地斜倚在她肩上,姜黎攬過他俯身輕輕放下,讓他好用一種舒适的姿勢坐卧靠在牆邊。
“象龜弟弟,不要再把你的言靈用在他身上,這次是我的底線。”
她直起身,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
「言靈·夢貘」,一種稀有的精神控制類言靈,盡管在某些傳說中,夢貘會以噩夢為食,給人一夜好夢,是一種瑞獸,但更多時候,這個言靈和那種吞噬夢境的怪物本質一樣,隻會帶來無休止也無法擺脫的夢魇。
“雖然我不讨厭當哥哥的弟弟……”
紅衣的「鬼」對她淺笑,從高處輕巧落下,滿臉血迹絲毫不影響他豔麗迷人的面容,
“但黎桑如果願意直接稱呼我的名字,那就再好不過了。”
“哈。”姜黎冷笑一聲,
“惹我生氣了還敢那麼多要求啊……源稚女。”
“因為知道黎桑一直很心軟啊,明明在生氣,也答應了我的請求不是嗎?”
來者絲毫不懼怕她的态度,隻是勾起他慣用的笑容。
“你是真的故意要惹我發火嗎?”
如果不是看黃少天的神情還算平靜,除了陷入沉眠以外,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姜黎現在才不會這麼好說話。
“哎呀,我是不是弄巧成拙了,對不起啊,黎桑。”
源稚女笑眯眯地說着道歉的話,語氣和神情裡卻看不出哪怕一絲真誠。
“到底巧在哪兒?”
姜黎莫名,這個日本人該不會是完全搞不懂中國成語的含義,在瞎用吧。
“我正好在這家店打工,你正好來這裡玩,這不就是天大的巧合嗎?”
她扯了扯嘴角,意思是你看我信不信你的鬼話。
“是真的啊,冬天防曬油賣不出去,我有在很辛苦地到處打工,養活哥哥和妹妹呢。”
源稚女似乎很堅持自己的那套說辭,煞有介事的模樣好像連他自己都信了。
“你哥可是自願請辭了大家長的位置,才把你保下來的,這幾年就乖一點吧。”
姜黎懶得和他争辯,甚至翻了個白眼。
“我一直都很乖巧啊。”
被她這麼一兇,源稚女故意裝出一副萬分委屈的姿态,那模樣簡直我見猶憐,奈何姜黎不解風情,他隻好收起自己有些誇張的表演,
“其實隻是想見識一下,能令你都垂青的男生,會是什麼樣的人,順便和你單獨聊聊天而已。”
“那你見識出什麼了?”
“對女人而言,有魅力的男人基本上可以歸為四種類型:國王,祭祀,武士,和詩人。譬如哥哥,就可以是國王和武士的結合。”
源稚女用詠歎的語氣緩緩念道,
“這不禁讓我有些好奇,在你眼中,這個人……會是哪種?”
姜黎不發一言,她沒興趣給人剖析自己的情感,于是對着陷入「言靈·夢貘」中,因為他編造的夢境而熟睡的黃少天,源稚女的語氣不免/流露出一絲同情與傲慢:
“我看到這樣一個男人,天真,脆弱,不堪一擊,太容易被剝奪生命……”
在她不贊成的神情下,源稚女又很快調轉态度,帶着幾份真心地誇贊道:
“唯獨注視着你時的眼神,還算不錯吧。”
“你還是那麼喜歡評價别人的眼神。”姜黎抱胸輕笑。
“真美麗啊,如此熱烈的情感。”
源稚女對她的些許諷刺置若罔聞,一雙狹長而秀氣的眼睛微微眯起,他向來喜歡美麗的東西,
“難怪連黎桑也會做出這麼不理智的事呢,像我們這種人,的确很難拒絕那樣的孩子。”
“别對他下手。”
“安心,我對他可沒興趣,隻是想提醒黎桑一件事……野獸既然想把美麗的花朵養在身邊,就必須忍受他随時會因你而凋零的可能性,對吧?”他輕聲勸道。
“……你如果文青病犯了,可以去找路明非聽點白爛話調理一下。”
姜黎還給他的建議同樣誠懇。
此話一出,源稚女原先吟遊詩人般的憂郁神情僵住了,他郁悶地鼓起半邊臉,孩子氣的模樣還像一個隻有十幾歲的小男生。
失去在正常環境與愛者關心下長大的機會,源稚女的心智的确更像一個天真而殘忍的孩子,他的許多想法與常識,都來源于那個被赫爾佐格教導出的“極惡之鬼”風間琉璃,不懂得如何才是善待他人,也會因為單純的好奇而做出一些他人看來恐怖奇怪的事。
姜黎能理解他的邏輯,卻不接受他的行為,但該頭疼如何彌補這一切,去教導他怎樣為人處事的人,該是象龜才對,她又沒必要替别人管教弟弟。
她現在不需要糾正他什麼行為是不道德的,為什麼那樣做不對,該怎樣去做一個正常人,或是如何當一個好人,因為那是源稚生的責任,她隻要直接告訴他:
“我不喜歡你做這種事,下次記得不要再犯了。”
“黎桑果然很讨厭我啊。”源稚女遺憾道,“也對,畢竟那個風間琉璃,以前也做過許多錯事呢。”
“他是他,你是你,我如果真的讨厭你,在做出這種事冒犯我之後,你現在絕不可能還好端端站在這裡。”
她對源稚女這樣懵懂的怪獸已經足夠寬容,也許那是他們同為異類的一種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