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冬天在家元長江也心血來潮烤過地瓜,把地瓜土豆埋在爐子下面盛炭灰的抽屜裡,上面爐子照常燒,大概捂半小時能熟。隻不過熟得怎麼樣要看運氣,有時候火候不夠吃起來中間會有點硬,有時候朝上的一面糊得太厲害隻有小半能吃,偶爾運氣好才能烤出特别棒的地瓜。
秦孝是放在爐子上面烤的。
爐子裡燒着炭,上面蓋好爐蓋,爐蓋上放了四個碎瓦塊,瓦塊上支了一片镂空花鐵網,鐵網上排排坐放了六個細長條的地瓜。
這是秦孝拿起鍋蓋給地瓜翻面的時候元京墨看見的。
已經有兩三個表皮裂開口了,露出來裡面金黃金黃的餡心兒。
不等再看,秦孝又把鍋蓋扣上了。
元京墨:???
秦孝本來想先把剛才到半截的故事看完,可元京墨唰地轉過來的目光簡直要把他灼個窟窿。
“剛熟,”秦孝隻能先停下動作對元景墨說,“再烤會兒。”
元京墨終于轉回頭去:“哦。”
秦孝看的那本故事會是攤開放的,拿回來後隻需要把視線落到剛才的位置繼續,可沒看兩行就被餘光裡一動不動像要把鍋蓋盯出朵花來的元京墨弄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餓了?”
元景墨摸摸肚子:“沒餓。”
秦孝:......
元景墨:“但是好香啊,我能吃兩個。”
以前元長江烤的隻有拿出來才能聞到香味,可秦孝烤的扣着鍋蓋都能聞到,而且隔着鍋蓋比元長江烤的掰開之後還要香。
事實證明元景墨的鼻子非常可靠,秦孝烤的地瓜真的超級無敵好吃。
貼着外皮的一層微焦,裡面的瓤是格外誘人的蜜黃,烤得又甜又軟,幾乎像要沁出糖漿。
“呼……”元京墨吹着氣從邊上咬下小口,忍不住誇,“好吃……”
秦孝這兒沒勺子,看元京墨着急吃隻能去拿了雙筷子給他,免得一心急咬多了燙到。
先從幾個地瓜裡拿出來了個稍小的,其它幾個挪到爐子邊上煨着。
平時秦孝自己的時候烤了地瓜就這樣,烤好直接對着爐子吃,不會涼還省事。可元京墨怕燙,用折了幾次的廢紙隔着地瓜,時間長了地瓜的熱透出紙來還是燙,就得兩隻手交替着拿才行。
但是一換到右手拿就沒法用筷子了。
秦孝看了會兒,又起來去拿了個盤。
“放桌上。”
“哇,謝謝謝謝。”元京墨趕忙把手裡的半個烤地瓜放到盤裡,把馬紮往桌邊挪了挪剛要吃又忽然轉頭看秦孝。
秦孝擡頭:“怎麼了?”
元京墨眨眨眼:“能說嗎?”
“什麼?”
“說謝謝呀,”元京墨用筷子給烤地瓜剝皮,“感覺你好像不喜歡聽。”
元京墨總這樣問,喜不喜歡我留在這兒,喜不喜歡一起吃飯,喜不喜歡聽謝謝......喜歡,不喜歡。說不出具體哪裡怪,可至少除了元京墨,秦孝沒聽第二個人這樣問過。
“嗯?”元京墨夾一大塊吹了吹放進嘴裡,問得含含糊糊,“能不能啊?”
“随便,”秦孝從爐邊拿過另外半個烤地瓜,低頭看故事結尾,“吃你的。”
半個下肚嘗了鮮,再繼續吃就慢下來了,用不着筷子盤子,圍在爐邊抱着地瓜慢慢吃,邊吃邊說話。
“你剛才看的什麼呀?”
“故事會。”
“我知道,看見封面上的字了,是問你剛才看的故事是什麼。”
“沒記住名。”
“好看嗎?”
“就是些民間故事,”秦孝朝扔在旁邊的舊書本看了一眼,“你想看?”
元京墨正仔細給烤地瓜去皮:“這會兒沒法看呢,你給我講講呗。”
秦孝沒出聲看了元京墨一會兒,末了轉回來對着爐子,到底還是順着開了口。
“有個當官的男人,四十來歲,升官之後帶着人去山溝視察,到一戶人家讨水。”
元京墨剝出一截焦黃的地瓜瓤,暫停去皮工作兩手拿着專心吃,眼睛看着秦孝聽他講,下巴跟耳垂不知道什麼時候蹭了兩塊灰。
“那戶人家破破爛爛,就一個老太太在院子裡納鞋墊,白頭發,滿臉皺紋。當官的男人管她叫大娘,老太太說不該叫大娘,她比當官的小。”
元京墨咽下一口:“真的比他小嗎?不是說那個當官的才四十歲。”
“嗯,比他小。”
“哦哦,”元京墨催,“然後呢?”
“當官的和手下在老太太家裡喝水,誇她鞋墊上的花好看,老太太說她有一箱。”
秦孝沒講過故事,話說出來自己都覺得幹巴沒意思,想讓元京墨吃完自己看,可停頓的幾秒看見元京墨邊吃邊等興緻勃勃的樣,最後也沒提。
“老太太說她年輕的時候有個訂了親的未婚夫,未婚夫要出去闖蕩,走之前答應過幾年回來娶她,老太太答應未婚夫,自己每年給他做兩雙鞋墊。”
“未婚夫一直沒回來,有人傳話說打仗死了,讓她嫁人。”
秦孝說得不快,元京墨倒沒再催,就在一邊聽着,像字寫在秦孝臉上一樣對着秦孝看。
“老太太沒嫁人,一個人照顧兩家的老人,”秦孝拿起火鈎松了松爐子裡的炭,“白天夜裡都幹活,早早就老了。她記着和未婚夫說的話,每年給他做兩雙鞋墊,二三十年下來攢了一箱。”
元京墨手裡半個烤地瓜吃完了,秦孝又掰開半個。這個地瓜皮烤得結實,掰開時沒随着瓤從中間裂,左邊一半上邊部分直接露着瓤,皮都被右邊一半帶走了。
元京墨接過這半個超懂事的地瓜捧到嘴邊沒顧上吃:“那個當官的人不會就是她的未婚夫吧!”
秦孝擡眼看元京墨:“你挺會猜。”
“真是啊?”元京墨一驚訝眼睛就睜得溜圓,“那當官的結婚了嗎?”
秦孝沒答:“你再猜猜。”
元京墨撇撇嘴:“肯定結了,說不定還是因為結了婚靠媳婦兒才當上官的,故事本子裡都這麼寫。”
“你能去編故事了。”
“啊......猜對了啊......”元京墨聲音落下去,兩根手指挨在一起往下揪本身就沒多少了的地瓜皮。
高不高興全在臉上露着,蔫頭耷腦的。
秦孝從爐邊拾了個木柴渣,對準爐蓋中間透氣的圓孔丢進火裡:“未婚夫死了。”
元京墨猛地擡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