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前，我溱柯衆叛親離，被人冤枉而死之時，我便起誓，來世再不會輕易聽信他人之言。誰料我身死之後，已無來世，做了這冥界之主，掌管他人生死，我看慣了這人世間的謊言和欺騙，也判了無數慣會巧辯如簧的惡鬼，我本以為我不會再信，卻不想會遇見你，因為你，我再次選擇了信任，可是，水清淺，你終究是讓我失望了。”溱柯說到這裡，他的表情格外平靜，看向簡知的眼神也格外漠然。

簡知心裡微顫，她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可是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水清淺，你說你對鳳栖緣已經無情，卻甘願付出一切去護他。即便你知道我看着你，你仍舊願意嫁給他，哪怕隻是一朝一夕，你都和他相依相守。我想問問你，你對他，當真無情嗎？”溱柯看着簡知，如同在審判她一般，語氣冷靜到可怕。

簡知張口結舌，無法解釋，她也知道，這是解釋不通的。

她如今是水清淺，水清淺八百年前因對鳳栖緣愛而不得求死，八百年後為了他願意再次付出一切，這似乎是一個閉環，在任何人的眼裡，若說她對鳳栖緣無情，隻怕都覺得是騙人的。

有風吹了過來，簡知覺得身上有些發冷。

她眨了眨眼睛，神色複雜開口:“溱柯，我不知道我要如何解釋你才會相信我，可是我想告訴你，我真的沒有騙你。至少和你在一起時，我是真心實意的。”

溱柯苦笑:“然而在你心裡，我終究比不上鳳栖緣，對嗎？”

兩者之間沒有可比性。

鳳栖緣是她的任務對象，而溱柯是她自己選擇的，他們二人之間，不能夠拿來比較。

簡知的沉默，似乎就是一種答案。

溱柯歎息一聲:“也罷。”

簡知眸光微動:“溱柯，我是真的在乎你的。”

溱柯沒有再多說什麼，他隻是指了指通往奈何橋的那條路:“你走吧。”

簡知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溱柯。

溱柯神色如常，眼眸陰郁沉沉:“清淺，無論你心中有誰，那都已經不重要了。如今我送你去往生，重活一世，放下過去的一切，也許你才能夠做出你最真實的選擇。”

簡知沒有想到，溱柯接受不了自己騙他，竟然會選擇送她去往生投胎，重活一世。

“你就不怕我忘了你嗎？”簡知問他。

溱柯眼眸深邃:“忘了我，也忘了他，重來一世，這樣不好嗎？”

簡知不敢相信他的偏執，她苦笑:“溱柯，你何苦如此呢？”

溱柯聞言，倒是淡笑起來:“清淺，我身份特殊，此生已經無法離開冥界，若是強留你在此，陪我永生經受這暗夜，隻怕你也是受不了的。你本就不夠喜歡我，心中又有他人，就算強留住你，也隻不過讓你更恨我罷了。倒不如我放你離開，如此，你可能才會真正地從心而活。”

簡知眼眸閃動:“你真舍得？”

“我舍得。”溱柯點頭，“你去凡塵一世，終究還會回來，也許那時候，你就能夠看清楚自己的心了。”

簡知看他心意已決的模樣，便沒有再勸，她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就随你的意思吧。”

她要走時，溱柯抓住了她，他把她的衣袖撈起，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紅痕，如同一朵盛開的鳳凰花。

“留着它，”溱柯說，“我怕你投胎一世，變了容貌，我認不到你。”

簡知複雜地看了他一眼，終究沒有多說什麼。

“去罷。”溱柯的聲音又溫和起來，“清淺。”

簡知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朝着奈何橋的方向走了。

溱柯站在橋上，看着她白色的身影走遠，他臉色平和的笑容才逐漸消失，他緩緩伸手，手心裡立刻升起一團藍色火焰，他看着那抹火焰，嘴角露出詭異的微笑。

“去。”溱柯低聲開口，對着火焰道。

火焰一晃一晃，飄離了他的手心，朝着奈何橋的方向追随而去。

溱柯眼眸深深，低笑起來。

他想，凡塵一世，他一定會讓她愛上他，永遠不再離開他。

隻有她徹底地忘記過去，才能夠重新愛上他，他才可以重新擁有她。

人間寥寥數十載，他等得起。

他相信，待到她回來之日，她的滿心滿眼，都将會是他。

……………………………

紅塵滾滾，煙雨揚州。

上元燈節，人流如織，有情男女，相攜賞燈。

雀枝館，是這附近出了名的秦樓楚館，今日燈會，雀枝館裡來了許多名流鄉紳，他們坐在堂下，看着台上的歌女彈着琵琶，扭着腰肢。

此時的二樓之上，容色豔麗的女子正斜倚在窗邊，任憑樓下掌聲雷動，門外媽媽催得聲急，她卻依舊神色憊懶，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