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綠樓王小石還在好奇。
——為什麼朝徹子使銀子跟玩命似的?
蘇夢枕請客吃飯,她便眼皮不眨點了滿桌貴菜、名菜。楊無邪還在心疼這回樓裡大出血,他并非覺得朝徹子不配讓他們“請”,但首先他絕不允許蘇公子給人宰了,其次金風細雨樓的進項有部分來自青樓女子、煙花之地的“片子錢”,也就是俗稱的保護費。
哪怕是大美人揮霍浪費,楊無邪也會頗有微詞,可誰知這姑娘不知何時,悶聲不吭地就把賬給結了!
“大哥,你說她哪來的錢如此揮霍?”王小石想不通。
蘇夢枕倒是一點都不驚奇,微笑道:“恐怕很快神通侯府也要淪為她的私庫了吧。”
王小石、楊無邪等人俱被他這話驚到。蘇夢枕卻仿佛意識不到此話暧昧,似乎意指對方即将成為神通侯府的女主人。
其實,很多年前,他曾與朝徹子打過交道。
蘇夢枕不吝為他的兄弟們解惑。
因為襲予姑娘的錢,根本一個子都不是她自己掙的。
從前她孤苦伶仃在小寒山下打鐵,别的丫頭戴花、吃糖葫蘆、放風筝,她卻日日對着煙熏火燎的熔爐,偶爾也站在學堂的窗外,靜靜地聽夫子講課。每逢冬季,便要提着桶去河邊鑿冰取水,平時就吃些喂豬的糠米和野菜。
自言家中有了她,卻還執意再收養個男娃,她氣不過與父母大吵大鬧的一通,從此離家,紅袖神尼得知便讓徒弟們照拂她一二。
一别多年,蘇夢枕年已不惑,朝徹子也成了潛心修道的美豔長輩。
“當年小寒山弟子們練習用的刀劍大部分都找她訂。”
“可這和她闊綽有什麼關系?”不光王小石奇怪,連白愁飛也奇怪。
“她記性好,輕功好,力氣又大。缺錢了就去太師府庫或者……國庫偷點金銀财寶,回頭便鍛成首飾銷贓。她連刀劍都能打,做點發钗耳環之類的小玩意豈不是手到擒來。”
朝徹子這行為倒也不算危害國本。有些錢即便她不拿,怕也用不到邊關将士的身上。
這便是後世所說的零元購。
——衆人恍然大悟。
她恐怕苦于沒有正當理由進神通侯府踩點很久了吧!
怪不得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小侯爺不懷好意的邀請!
“沒想到襲姑娘看起來驕縱跋扈,實際很吃了些苦!”王小石震了一震。
“是。她的脾性确實極差。”蘇夢枕連連點頭,蓦地看向楊無邪,道:“但她卻從不認為自己苦,總說至少比起那些身不由己的賣笑女子,清貧并不值得可憐。”
在他說完之後,楊無邪便垂着頭,微微愣神。
——軍師大概會很喜歡她。當然,這隻是蘇夢枕的揣測,方才在席間他就發現,自家軍師似乎對朝徹子很有幾分眷愛之心。
不過……楊無邪仍有些許疑惑。
“襲予姑娘是姓襲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蘇夢枕淡淡地搖頭。
*
沒人去提那晚的事,仿佛朝徹子從未劫走過張炭與唐寶牛。
神通侯府後花園的不戒齋實際上是個充滿血腥的地方。
不久前,就在這兒,得罪過方小侯爺的人被他給毒啞毒瞽了,又切掉十指,擺在後花園的珍禽走獸籠裡以示告密的下場。
可她小師妹卻從不這麼覺得,她喜歡侯府開屏的孔雀,連帶着方應看也不似傳聞中那麼壞了。
要知道在流言裡,朝徹子這位表面乖巧的義弟甚至搞上了皇帝的内戚、宮中的女眷。
朝徹子不愛喝熱水,明前龍井被冷落在旁,她的餘光敏銳發現,在某個敞開的寶匣之中,散落着許多有趣的小物件。
諸如玉紅葉、黑白玲珑子、玉扳指之類的玩意。
她隻撇了眼就失去興趣,卻驚喜意識到,這或許是件天大的好事。
她和這位義弟委實沒什麼可聊。
因為從明天起神通侯府庫就約等于她的了,将來血河劍也是她的。
朝徹子歡快的暢想,要如謀奪義弟的一切。
血河神劍的劍身虬結扭曲,似黝黑的青筋,充斥無法言說的欲。
而她瑩潤的指尖從上滑過,輕柔的像是在撫摸熱戀情人,莫名叫人血脈迸張。
黑影如山般壓過來,進京受封前,曾在邊關從軍過的年輕人身形挺拔昂藏,已悄然立在了女冠身後。
龍涎香的熱氣越來越近。快要挨在一塊時,朝徹子警覺轉身。
不過,她動作的幅度稍微大了些,不小心勾落了頭頂的蓮冠。原本被束起的烏黑秀發,也瞬間掙脫束縛。
朝徹子的生母當年在武林中,可是有名的美人!不出所料,她也有張絕色的臉蛋。方才又在三合樓多飲了幾壺酒,瞳子點漆黑,兩頰朝霞鮮的醉态更勾出了這王侯似的貴公子癡迷、略顯下流的目光。
但她的心脾仍一片灑然。
簡而言之,她非但沒醉,反倒清醒的很。
袖中武器險些出手,恰逢侍衛彭尖滿臉喜色來報:
“侯爺!姑娘來找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