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東神”反□□損的消息傳進了方襲予耳朵裡,彼時皇宮内,她正在為天甯節的到來焦頭爛額。
天甯節乃趙佶壽誕,他原本生于五月初五,毒月兇日,為“天地交泰日”,是陰陽相争、生死分判的時節,極為晦氣,為避邪才将生辰改做十月初十。
從初八到十二,阖宮上下足要折騰五天,彩排更是從一個月前就開始。
這最後一日,宰執、親王、宗室、百官,并大遼、高麗、夏國使副皆要赴宴。
有人歡喜有人愁,愁的就是方襲予。
“您再堅持會……就快好了!”
宮女小苔攙着昏昏欲睡的方襲予,不受寵的帝姬後妃與女官們擠在僅有的二名梳頭娘子跟前大排長龍。
相比其他女人興奮到叽喳不停,方襲予顯得尤為消極。十多年前她救下了真正的順淑帝姬趙玉珠,并将對方偷梁換柱送出了宮,唯一的摯友從此海闊憑魚躍,她從未後悔過踏入金牢籠,何況這籠也根本困不住她。
君王遊宴無度,奸臣幹涉朝政,她竟然還要陪着這群人樂呵。
龍椅上栓條狗都比趙佶強。
趙佶可不就是個賤人。
但倘若他死了,蔡京,梁師成這些權臣更嚣張跋扈,無人制之了,剩下的皇子龍孫目前不也堪為君。
方襲予扶額歎氣:“小苔,我頭疼。”
“胡說,您這冠又不重,怎麼會頭疼!”
金明池畔,滿川紅葉如血。
手持儀仗的妙齡宮娥引女眷入席,錦繡帷帳雖隔開了前朝後宮,不乏有情人依舊借機臨水相望。
譬如長甯郡主。
她含情脈脈的目光膠在另一邊年輕的白袍男子身上,待對方挑眉微笑,朝她遙敬了半樽蘇合香酒,才羞怯垂首落座。
方襲予暗自祈禱她别過來。
但她偏偏就坐在了方襲予旁邊。原因無它,戀愛中女人的小心思罷了。
——期待着情郎目光望過來時,不會停駐在打扮的更漂亮的女人身上。
方襲予就湮沒在花團錦簇裡,一點不惹眼。
“玉珠兒。”
長甯郡主行了個萬福禮才坐下,她今日特地盛裝打扮過,頭戴重樓子花冠,描三白妝,貼珍珠面靥,绛唇塗的巍峨欲墜。
這般清雅婉麗的女子竟會穢亂宮闱,真教人意外。
人才是最危險的畜生。
她指的當然是方應看。
“宗姬今日可真好看。”北風雖有些緊,但誇幾句長甯還不至于閃了舌頭。
方襲予邊說邊将臉往案幾一色棗塔、環餅類看盤後藏。
月餘過去方襲予并不将失貞看作頭等大事,其因甜水巷那麼多姑娘也沒尋死覓活,若讓她演貞節烈女哭,是着實哭不出來的,她甚至舒服的快要哼出聲來。
方襲予不過陷入了青樓客般拔X無情的心态裡。
在一片喧嘩鼎沸,稠人廣衆中。
年輕的神通侯卻仍看見了那張觀音似的冷淡面孔。
——不好。
——她什麼身份出現在這?為什麼他沒有查出來?!
酒水淌出了兔毫盞,米有橋輕咳提醒道:“小侯爺……小侯爺!”
方應看擺正了手裡的禦制酒壺,沉着嗓子問道:“公公,您可認得長甯郡主身邊之人?”
那個方向……是女眷的方向,米有橋驚駭于方應看此時的臉色吓人。長甯是郡主不住皇城内也就罷了,難不成他竟在宮中貴女身上犯渾了嗎?
——這可不妙呀!
會是誰呢?
米有橋還沒到老眼昏花的程度。
在看清對方的一瞬間,他面上的皺紋褶子舒展開了。
統制缇纨霞帔宮裝,僅象征性在山口冠邊簪了支龍腦菊應節景,還不如六尚局宮女精緻。
——是她啊,是她就沒關系了。
“侯爺,那是順淑帝姬。”
趙佶兒女衆多,順淑帝姬又不受寵,蝸居于延福宮最偏僻的翠微殿,以緻阖宮上下都快忘了還有這号人。
曾有道士指出此女年幼多病,乃前世欠下仙家一段因果,需侍奉神仙修行償還,如若債未還便病死了,恐怕會有損國運,這才去了玉清昭應宮當姑子,美其名曰為大宋祈福。
隻不過她待的有些年頭了,遲遲未出嫁,令趙佶見了心煩。
随着米有橋解釋完來龍去脈,方應看頃刻間就明白過來其中關竅。
——他險些以為自己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