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帳外盛夏蚊蟲擾人,不得安眠。
天剛蒙蒙亮,小苔剝了個煮雞蛋讓朝徹子滾臉消水腫,哪知轉眼就進到她肚子裡。
朝徹子嫌噎人居然隻吃白,不吃黃,順手将蛋黃塞給了一旁的死丫頭翩翩,對方每天就跟着喝朝徹子主仆剩下的白粥,且自從其小産後,就看起來面黃肌瘦。
這兩天尚食局送來的粥都帶着一股馊臭的酸氣,難以下咽,但誰讓翠微殿主惹到了有橋集團的頭兒呢?
小苔:……
“容奴提醒一句,這不是您的早膳。”
當然,也不是神通侯家那暖枕丫頭的。
“我給您蒸了饅頭,還有碟酸甜脆口的胭脂蘿蔔。”
翠微殿内帝姬的床榻底下就是地窖入口,地窖内可是囤了糧的,都是些耐儲存的米面腌菜、幾大缸水,雖然沒有新鮮瓜果肉蛋,但就算金人打進汴京城,待在裡面也能躲藏大半年。
而且,朝徹子最近還在秘密開挖通往宮外的密道。
她并不是個樂天派,還總愛杞人憂天,雖然飯做的夠難吃,時常要靠别人養活,但荒野求生的能耐卻極強,把她扔進深山老林裡,餓是絕對餓不死的。
小苔深知,按朝徹子的性格,是絕不可能為幾顆米找方小侯爺鬧的。
方應看心中無她,想必不會忍她,難道還要耍脾氣自取其辱給别人玩賞嗎?
“我知道,但人家就想吃這個。”吹了吹光潔甲面并不存在的灰塵,朝徹子水磨似的腔調拉得九曲十八彎:“你今兒不必換衣裳了,我帶她去。”
“她?!”小苔不可思議指着身旁龜縮着、努力想置身事外的翩翩,拿出質問負心漢的架勢。
“對——沒錯。就是她。”
誰也不知道朝徹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為什麼此次出宮赴宴不帶貼身宮女,反而要帶方小侯爺的美婢?
“行呗,您有您的道理。”小苔幹脆坐在矮幾前,憤憤享用了自己親手揉面蒸出來的饅頭。
整個過程中翩翩都不敢說話,努力在這對氣氛詭異的主仆中間扮演隐形人。
比順淑帝姬先到祈國公府的,是官家趙佶的賜婚聖旨,由一行黃門捧着,策馬疾馳出了巍峨的宮門,又穿過夏日雜花相間的禦街,一路往東大街奔去。
等朝徹子到時,聖旨早已宣讀完畢。
祈國公府空無一人的後花園裡傳來不太融洽的呵斥聲。
“這有什麼不敢的!說出去你可是睡過神通侯的女子,豈不倍有面?尊貴如侯爺又如何?還不是被你一介小小婢女給睡了。”
朝徹子正努力勸說翩翩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她摩拳擦掌,治不了方應看還治不了你一神通侯府的丫頭?
仗着還有幾分‘微薄’力氣。
朝徹子不顧其的掙紮,強勢地将人拖向長甯郡主的香閨。
“再鬧給你丢回神通侯府!”美人厲聲威脅道。
曾經那句“一孕傻三年”宛如毒蛇吐信,在翩翩心頭劃開了道淌血的口子。
痛且隽永悠遠。
周圍人追捧的态度令天女被動呈現出若有似無的高貴,順淑帝姬則是擺明了瞧不起她,一日少說嫌棄她三次。
不過好在帝姬是平等的瞧不起任何人,她連官家都敢罵,這讓翩翩感到幾絲聊勝于無的安慰。
比起一個眼神惹得天女留意、被方小侯爺悄無聲息地做掉,她還是更願意面對朝徹子。
仿佛被美豔的蟒蛇纏住,無論如何也掙脫不掉。
翩翩放棄掙紮,心如死灰地随她來到長甯郡主的面前。
她其實預感到了今天帝姬帶來自己出來,必然是有用處的,現在正到體現她價值的時候了。
“你也是來勸我的?”
朝徹子反應過來,這想必方才已經已經有人勸過了。
或許是心疼女兒的祈國公夫人?但最終還是接了旨不是嗎?
方應看這個侯爺也就名頭好聽,朝堂上依附蔡京臉色,軍中也無實權,出身也不夠金貴。就算他自己再青年才俊,根基卻也淺薄,别說尚公主,能娶長甯都算是祖墳冒青煙了。
朝徹子搖頭:“聖旨已下,你就是臨時反悔,不嫁也得嫁。”
她一點也不懂為什麼長甯像被下了降頭似的非要嫁給方應看,不懂歸不懂,她尊重。
此番她帶着婢女來給長甯郡主透底。
要嫁誰,那是長甯自個的事,但有些腌臜對方還是早點面對的好。
若是聖旨未下前捅出,倒顯得她不懷好意,妒忌毀人姻緣。
“聽聞宗姬府上廚娘的手藝挺不錯。”
“我想吃碗長壽面。”
長甯一愣,繼而湧起困惑。
今日六月廿二,她記得并非順淑帝姬生辰啊?不過,她還是應了玉珠兒的奇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