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那份謀劃無從開始。
本應沒有相遇前提的願望,他能獨自經曆那一切,等回憶起全部後将那個人偶帶離踏鞴砂森林,再二度闖入世界樹,便能讓無止盡的詛咒隻屬于他。
為此,第四次。
第五次。
第六次。
...
第九十九次。
...
第...數不清的循環反複中,多少美好幻想與垂死掙紮被打破後,流浪者不得不承認。
在借景之館等待被桂木帶走的他,怎麼可能在早就跟着團雀離開的人偶前遇到桂木?
而已死去的桂木無法完成帶走借景之館的人偶,身為悖論的他隻能被引出,再也進不了。世界上不可能有兩片同樣的雪花,所以...他出不去。
他,是外來者。流浪者從未有如此實感這個真相。除了與對方‘相遇’以外,他插手不了任何事情。
滑稽至落于時空的夾縫,碌碌無為地被困于這個森林,讓那個人偶兜兜轉轉地經曆着本應該屬于他的三度‘背叛’,在這本應該是他的起點,不是那個選擇成為國崩的流浪者。
每一次‘背叛’,每一次墜落,每一次意識模糊,都是他對那個人偶的加害。
升起的這份哭意,這份眼淚,已不知能流向何方。
所以,“至少,至少讓我和他一起經曆那一切!”
繼而,再度重啟。
這個世界對他們溫柔得不像話,流浪者怔怔地注視着剛剛從胸膛中彈出的神之心,輕輕擡眸一望便是雙手搭在他肩膀上,皺着眉溢出擔憂的另一個長發人偶。
這次的三度背叛下,他們既沒有執着于心髒,也沒有加入愚人衆,隻是為了改變這個國家而奔波幾百年,手中的神之心便是從【女士】手中收繳回來。還給那個狐狸時,對方可想而知地不想被愚人衆反複找麻煩,便随口一句人偶本就是神之心的容器寄托給他們保管。
雙方夢寐以求的東西,在這個世界唾手可得。
“怎麼眼睛會發綠?還頭疼嗎?啧,那個巴爾澤布弄的什麼東西!”
耳畔的斥責聲傳來,流浪者随手将神之心扔到一旁,是的,這不是雙方夢寐以求的東西。
他仰頭望着那雙藍紫色明眸,含笑中回複:“那你之前還讓我敬稱她,要叫雷電将軍大人。”
額頭被一彈的同時聲音再度傳入耳腔:“還有這力氣沒事了是吧?這是這,那是那,我可一直在大庭廣衆下給足她面子。”
“雷-電-将-軍-大-人。”
“這麼陰陽怪氣的說法也行?”
“當然。”
“那...雷-電-将-軍-大-人?”
“完全不行,是...”
身旁的對方與美滿的時光,流浪者對此隻能在内心深處無數次地祈禱,漫長,再漫長一點,而花神誕祭如期而至。以想要去須彌進修改變這邊的土壤環境作為借口,他成功地孤身前往須彌,隻剩成為那個瘋狂科學家的實驗品,成神後修改過去。
結果是什麼都沒有,那個【博士】,造神的場地,無限循環的花神誕祭...都沒有。
流浪者晃了一下神,沒事,他可以靠自己無盡的時間複現‘造神’實驗,他可以自己去收集要用到的材料,他可以...
唯一有問題的是他在須彌呆得太久,盡管時不時将研究成果寄回稻妻扯開國崩的注意力,然而...某一天,他推開了研究室的大門,映入眼前的是突然剪了短發的人偶。
随之,這份透明薄紙般的願望被對方輕易戳破。當他瞳孔中閃出綠光時,于那個人偶而言一切暴露無遺,以及他不可能重現造神實驗,在這個美好得沒有‘禁忌知識’——‘神之知識’的世界。
流浪者笑了,他隻能笑着駐在那,笑着看着從未回頭看他一眼的對方,笑着看着他在他面前再度沖進世界樹,笑着看着...藍紫色雙眸陰霾得沒有一絲光亮。
咒罵曾可笑得祈禱的自己,咒罵玩弄他們的世界樹,咒罵...咒罵之下,是明悟。
成神像是對跌落谷底的他們的‘嘉賞’,而隻要有對方在,隻有要有對方的陪伴,他們就絕對不會跌落。畢竟,若他跌落了,他該怎麼辦?
那...接下來的舉措一目了然,什麼都做不到的他,如此沒用的他,隻能...隻能将那個如此害怕孤獨又怕冷的人偶,親手推入冰窖般的深淵,親手。
“和被三度背叛後的他下一秒相遇。”
“嗯?怎麼又在發呆?”國崩無奈地看向最近蓦地發呆的流浪者,理了理對方在風吹拂下略顯淩亂的發絲。
流浪者停滞不動,凝望着對方溫柔的舉動。不再無意義地翻閱到底多少次輪回,他又傷害了多少次這個人偶,才靠着世界樹微弱的偏移得到了用神之心提前獲得記憶的如今,僅淡淡道,“叫我名字。”
“麻煩。”國崩長歎了口氣,将手攤在流浪者面前,目不轉睛地直視着對方,輕聲道,“走吧,流浪者。”
傳入耳腔的這聲呼喚像是跨越了時空,那個人偶總是不厭其煩地玩弄着這個名字,取笑着,嫌棄着...流浪者将手放在國崩掌心上跟着前進,眉梢微緩。而這般刺耳的三個字,如今聽起來好似不同。
沒錯,他是流浪者,沒有親人,沒有故鄉,沒有目的地。而取出這種名字又偏好冷諷熱嘲的對方給他那句曾脫口而出的緻歉,也隻會有一個答複。
他微微偏頭,目光反複描摹着國崩的側臉時手掌進而緊握。
那麼,稍稍履行自己最初的私欲想必也是理所應當。
流浪者一拳砸向國崩,向這個,每次都扔下他,從未回頭看他一眼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