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水珠顆顆從發尾落下,劃過白皙的身軀滾落至地面的瓷磚,流浪者失焦地凝視着浴室内的水汽,機械地将手中的泡沫附上長發。
大腦中無限循環的記憶令流浪者斬釘截鐵的反駁越發無力,唯剩喃喃自語。
同樣憎惡得想挫骨揚灰的對象,一個與之虛與委蛇,而另一個卻是...如無理取鬧的‘小孩’幼稚地試探着‘大人’有多愛他。
流浪者的手墜落,扯到了頭發,泛起的絲絲疼痛使他清醒了點,輕輕擡眸與水中的倒影對視,緊繃的大腦終于有些舒緩,雙眸中的這份恨意從未有過一絲消減。
他定論道:“不過是這四百多年的習慣變成了本能。”
所以才會毫無知覺地做出如此荒謬可笑的舉動。
得到這個結論神色微緩,流浪者腳尖拂開自己水中的倒影,沒入冒着熱氣的水池中。他眉間舒展,若有若無地思索着如何滅除這些本能,食指下意識攪着長發。
突然好似寒風入侵,四肢一僵,看到...是誰?
流浪者百般抗拒,餘光仍是落向水面。
相似的劉海,如出一轍的臉,以及,飄散至手臂的一襲紫色長發。
不是的,他恨的是他,是那個不管對他有多溫柔,卻從未為他停留,一而再再而三選擇抛棄,如今這番假惺惺的他。
流浪者反複搖頭,頻率越發急促,雙手胡亂地抓住了頭發,而雙目早已合上。
“哈,哈。”他失聲而笑,空洞地看向前方,手緩緩垂下,攤于視野内像毫無緣由被清水染紅。
流浪者扭頭看向左手,狂妄可笑,又愚不可及,被活生生戲耍了數百年,還牽連了本應該壽終正寝的他們,在那片腐爛土地裡被痛苦與絕望淹沒。
他扭頭看向右手,不自量力,又一無是處,殃及那個人偶,還憑自己一己私欲,将對方一次又一次推進深淵。
當它們靠近面頰時,陣陣灼燒傳來,流浪者才意識到,這是火焰,而不是鮮血。
他顫抖地踏上了瓷磚,越過架子扯了件長袍披在身上,口中呢喃着:“還有...還有沒有完成的事情。”
如撲朔翅膀的飛蛾在微弱的月光下奔跑,一步,一步,直到跌落進國崩的懷裡。
“...沒事,沒事,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用想。”輕柔的聲音響起,國崩又一次對他懷裡止不住哆嗦的流浪者低語着,這份戰栗仿佛傳遞到了他身上,連按了好幾下才将燈打開。
他如融進血肉中般的力度将依靠在他身上的流浪者牢牢抱緊,逐漸拍撫着對方的背,口中一直重複着這句貧瘠的話語:“沒事,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用想。”
通明一片的光透過眼睑照了進來,肌膚相貼處傳來了對方溫暖的體溫,拍在他肩膀上微微的震動與那個聲音組成了旋律,被水汽壓着的睫毛動了動。
是的,都是這個人偶的錯,讓他重蹈覆轍地明悟着這些,掙紮于這些。
流浪者自嘲地勾起了嘴角,這個人偶絕對知道,而他也絕對知道。
如今的一切,也絕非,第一周目。
而能記錄所有世界線的他卻對此毫無印象,且一無所知。
流浪者睜開了雙眸,雙手更緊地鎖住了罪魁禍首的腰,這個永遠在違反約定還節外生枝的人偶。
那,陪他一起去死,這麼簡單的事情,總做得到吧?
流浪者一聲輕笑,松開了手,後退了幾步坐在了凳子上,他指了下濕漉漉的頭發,擡眸看向國崩,點出:“難受。”
國崩拿了條毛巾并随手倒了杯熱水遞到流浪者手裡,流浪者吹散了瓷杯冒出的熱氣,淺淺喝了一口,在對方揉擦他頭頂随着擺動中漫不經心道:“你的養育方式有問題,害得我軟弱不堪。”
“你不需要堅強,也不需要磨難。”國崩将流浪者胸前的長發撩到手中擦拭,“麻煩着就夠了。”
流浪者動作一滞,就是對方這種态度越令他能肆無忌憚地傷害,心知肚明不管怎樣,對方絕不會離開。流浪者繼續搖晃瓷杯,對此評價:“還無賴。”
明明有千百種解決辦法卻像是迫不得已,以那威脅給了自己一個待在這個人偶身邊的借口。
流浪者仰頭看向國崩,映入的臉令他微微蹙眉,随即扭曲地笑着說出:“哭的時候不應該安慰他,不然他會一直哭。”
“還沒擦幹,别亂動。”國崩并沒正面回複流浪者的話,反而擺正了對方的腦袋像在做什麼精細的工作。
等到對方看似冷靜了,幾分乖巧地喝着水,他将毛巾扔到一旁的桌子上,雙手環上流浪者的脖子,下巴搭在頭頂上,徐徐說:“他可以一直哭,哭的時候即便吐出惡語,即便隐瞞欺騙。”
國崩握向流浪者的手:“即便劃下傷痕。”
“他可以一直哭,哭到他不想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