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哈...” 細微沙啞的輕喘穿過門縫。
走廊下,融入陰影的黑團發出聲音:“大人,博士大人來訪,正在會客室等候。”
屋内的動靜戛然而止,過了一會兒,傳出:“讓他再等半小時。”
...
“半小時?”坐在褐色皮質沙發椅上的藍發男子食指輕晃将要見底的沙漏,漫不經心道,“希望不是你們的自作主張。”
俯身跪在地面的士兵滿頭大汗,急忙答複道:“給屬下天大的膽子都——”
“還是說。”
“替已叛逃的主子,拖延時間?”
藍發男子下壓臉上的面具,仍挂着一副溫潤的笑容。
士兵心跳到了嗓子眼,屈身越來越低,慌亂地開口想要解釋,遠處飄來一聲,“旁敲側擊就免了。”
一個人影漫步而來,懷中抱着什麼,黑衣随意穿在身上,藍紫色長發濕哒哒的,水珠顆顆從發尾滾落。
他揮手趕走了跪于地面擋路的士兵,坐到了對面的沙發上。
流浪者旁若無人地調整懷中人偶的位置,令其靠在他胸膛,而被擺動的對方仍一幅睡容,牢牢抱緊他的腰怎麼都不松手。
他雙眉稍皺略顯苦惱,而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揚,看向一旁觀看的男子,諷刺道:“真是勞煩‘日理萬機’的第三席,屈尊千裡迢迢來見我們。”
被摟在懷裡看不清臉的人偶透出倦态,身上的痕迹好似褪完,卻零散地布着幾道淺淺的咬痕,發生了什麼不言而喻。
博士一聲冷笑,回擊道:“倒也比不上既要整出一堆爛攤子,又要來這兒和他‘商量’的你忙。”
流浪者視而不見對方的冷嘲,拇指指甲反複劃着國崩的側臉,慢悠悠地答複着:“兩全其美不過是天方夜譚。”
“若是非要讓當事者違背自己的意願。”
劃下的痕迹轉瞬即逝,雙眸半眯了起來。
“總得付出點代價。”
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輕柔地拂開國崩黏在嘴角的發絲,看回博士笑了一笑:“對于花神誕祭第一天就被破解的這件事情,我深表遺憾。”
冠冕堂皇的緻歉從暗地裡終止了他實驗的對象口中說出,博士卻也笑着道了個謝:“能得到第六席的關心着實令人‘受寵若驚’。”
“不過。”他頓了頓,面具下再度莞爾一笑,“歡迎加入偉大的造神實驗,最後的階段。”
戲谑的笑容從流浪者臉上消失,他面無表情地攪動國崩的發鬓:“沒什麼其他事情這裡不留客。”
博士順從地告别,往門外走時步伐随着傳來的告誡一滞,“你若是有本事在那動小心思,最好别讓我發現。”
博士淡然地搖了搖頭,答複:“親手給出反悔的機會,又有誰會如此愚笨。”
身影走出門外,轉彎消失。流浪者的雙拳不知何時握緊,顯而易見的真相是,對方一定埋好了陷阱,又相當自信這個陷阱找不出任何證據證明。
手漸漸松開,他乏力地閉目,過往與現在,未來與既定的留影機,世界樹編織好的命運沒有一絲一毫偏移。
懷中傳來動靜,國崩站起身從此離開,流浪者回神,瞥了過去:“哦?不裝睡了?”
他一把将其扯回懷裡,國崩全身僵硬了一下,随後看似自然地從雙腿上移到了一旁的沙發。
死寂的沉默中,前不久的局面與身旁注視着他等着回複的人偶,國崩雙眸飄忽不定,指着流浪者還在滴水的長發:“頭發,濕了,毛巾。”
流浪者啧了一聲,滿是戾氣:“你就沒什麼要和我說的?”
“...頭發濕了...應該快點擦幹?”
飄忽忽想把所有事情都掩蓋過去,卻一點都裝不好。
膽小,懦弱。
“也是,我都忘了,你也就對逃避得心應手。”
國崩欲言又止中默認,僅是對視着面前的流浪者,随之,那藍紫色雙眸在注視下,一點點泛起水光。
國崩的大腦一瞬窒滞,水珠滾落,他刹那回神,手眨眼間伸到臉龐後忽地停下。
水珠止不住地緊接着滾落,流浪者将臉貼上了國崩的手,狼狽不堪地默淚。
想靠近他,卻不敢靠近他,滿是心疼地看着他,卻不敢吻走他的淚水。
笨拙。
手環了上他的腰,拂過他的發絲,拍撫着他的背。
對他這麼溫柔,又這麼殘忍。
那個夜晚的選擇,一念之差便是天壤之别。
若他對他還剩一絲憐憫,抛下他排查莫須有的炸彈,他也會給出最後的善意吧,免去他親手殺了他的刑罰,自己将那針,刺入咽喉。
若他對他不剩一絲憐憫,過于成功地遏制住了本能,他會将那針,親手,刺入他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