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崩木讷地摸着早已消去紅腫的額頭,觸到的眼睫與閃爍星光的藍紫色眼眸好像還在跟前。
他定神,卻仿佛看到一道萬丈裂縫将他與他隔絕,所見的對岸,隻有透過窗戶,夕陽射入下泛起暖黃的白色背影。
“...埃舍爾大人,請問...”語氣遲疑猶豫,轉而舉止急迫,堅定不移,“請問你能不能告訴我關閉禦影爐心的方法!”
随之,懵懂無知的人偶被幾句話诓騙出來意和目的,又被淺淺幾句話敷衍。
一切就像,昨日重現。
國崩能肯定,他絕對沒有這段過往,而對方确切的一舉一動,毋庸置疑地說明着,這是曾有過的【真實】。
“埃舍爾大人,我絕對不會将這項技術洩露!”
人偶又離遠了他幾步,隻剩下白色衣角,晃出迫切。
他不用看也知道,那張臉會怎樣低聲地哀求,怎樣絕望地無功而返,怎樣滑稽可笑地,正中那個瘋狂科學家下懷。
國崩拳頭握出青筋,無聲地默念着不要求他。
但不管再怎麼念‘不要求他’,那個害怕自己不同而被抛棄的人偶,連這件事都,破釜沉舟地豁了出去。
“其實...其實我不是人類!”
白色背影黯淡蒼白,低喃着:“...畢竟我又不會呼吸,沒有心髒,舉止也奇怪,都是大家在照護我...”
“不過,現在想想也是一件好事!”
“沒有心髒,可能也沒有感情,說不定黑煙不會影響我。我還比較結實,火也一時半會兒燒不完我,或許...”
他似乎又恢複了精神,冒出一句句刺痛自己的話,再三向眼前施加苦難的兇手,極力證明着,反複繞到同一個意求。
“請讓我!請讓我去關了禦影爐心!”
長長的沉默與一道歎息,幫不上忙的内疚又好像不勝厭煩,“丹羽大人和長正大人知道嗎?”
“這個...”支支吾吾。
“就當今天的事情沒有發生,下不為例哦。”
“謝謝你,埃舍爾大人!”
愚昧無知的人偶盡是感激,極力緻謝這個給他降下災禍,害死他所有親人的罪魁禍首。
猛烈翻湧的憤怒,對這般舉動人偶的憎惡,對血海深仇之人的痛恨...國崩隻是心疼得,心疼得不行。
他想要闖進去,想要牽起他的手,想要帶着已經知道一切,卻逼着自己再次經曆的流浪者從這個噩夢一般的地方逃脫。
而萬丈裂縫将過往與如今分割,他隻能遙遙漂浮在一側,目光被燦爛笑着的人偶擠滿,再也容不下其他。
一步一步地,陪着看不見他的人偶,無聲無息地飄出院子,直至人對方将手伸向他,交織了如今。
瞬間,藍紫色雙眸一亮,扭頭看向對方。
驚喜的是,明明看不見他的流浪者,也像是知道他在哪,直勾勾地看了過來。
國崩淺笑着,将流浪者融進水珠,心底毫無波瀾。
死吧。
多托雷。
...
一瞬間,電光火石,雷刃刺向剛送别完,正在轉身楓丹服飾的男子,眨眼便沿着血液麻痹大腦與心髒,同時,四肢切斷,身軀四分五裂。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布滿血絲凸出的眼球看到了飛出的手,餘光映入了被砍成兩段的大腦,白色骨髓閃着光。
平淡無奇四分之一的臉,嘴角詭異上揚,感歎着頗為有趣的實驗結果。
看來拟态被四分五裂也不會恢複原形,而心髒被撕裂,大腦被切塊還能存活一會兒。
一閃而過,眼底倒入了紫色的光,男子帶笑地合目。
既然待在一心淨土,就不必這麼愛操心。
最後一陣風刮過庭院,走廊上的碎渣一燃而盡,恢複如初。
...
急促的身影一閃而過,猛地被推開的門撞上牆壁。
流浪者将國崩壓在了床上,牢牢将其禁锢在懷裡。
國崩艱難地抵着牆壁坐起身,将雙手從中擠出,略帶苦惱地笑着對方的性格越來越強硬,一點都不像當初那麼乖巧,會在他懷裡好好待着。
他靠向頸窩處的腦袋,慢慢地拍撫如今變得用這種方式和他撒嬌的流浪者。
敞開的門傳進了點夕陽的暖光,打破了窗戶嚴密遮蔽的昏暗房間,流浪者摟着國崩的雙手松開,緊繃的眉梢也不負先前。
他若有若無地相扣掌心的手又捏着把玩,慵懶地問道:“解決了?”
國崩指尖溫柔地梳理對方毛躁的長發,輕聲回應:“解決了。”
“好笑吧。”
自願犧牲,卻被這樣也要拯救的人們選作祭品,恨了四百多年,以此支撐了自己四百多年。
到頭來卻是一個騙局,他離破局就差一步,隻要不去詢問,或者暗中打聽,或者竊取圖紙...
結果是,他求上了,始作俑者。
“不好笑。”
“這麼有趣的事情一點鑒賞能力都沒有。”
國崩用手遮住了平淡得仿佛在說第三者故事的流浪者眼睛,回了三個字:“不有趣。”
“我很努力了,才沒把你帶走。”
“是麼。”流浪者順從地合目,找了個舒适的位置靠着,随口反問。
“嗯。”國崩肯定着,輕輕拍撫流浪者的腦袋,仰頭注視泛黃的天花闆。
愚鈍的他,現在才知道對方說出‘看着我’的含義。
他有多麼讨厭現在的傾奇者,身為同一個人的流浪者,就有多麼讨厭曾經自己,那個被傷得更深的自己。
而他那時不在,這時旁觀,現在...
“對不起,我連怎麼流淚都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