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落過一層淤泥,他們驟然騰空,急蕩而下,直挺挺摔進漫天寒霧中,周身一噤,顯然是落到地下去了。
好在摔落的深度并不很駭人,起碼還沒給出時間來讓他們思慮後事,就已經結結實實地砸上了實地。饒是他們心下有準備,在将要觸地的當口雙雙滾身翻止,做了防禦,也免不了被砸得七葷八素,疼得兩人都不禁悶哼出聲。
遠溯有心擋護吳孟娘,滾地時記着扭轉身子充當肉墊,将大半個身子都墊在了下頭。這會兒,他人尚摔得迷瞪,軟癱在地顧不上起身,隻是叫着她問:“你如何,可有受傷?”
“……我沒事。”吳孟娘籲着氣,搖了搖頭。她扶着自家後腰吃力坐起,又扶起遠溯,往他通身看了一遭,确定沒有哪截塌了斷了,才收回目光,轉而去四周環視。
她有些茫然:“這是……地道?”
他們正處在一條南北走向的地道裡,也不知距地面深幾許,霧氣蒙蒙,寒風飕飕,很是森冷。入目隻是昏昏,大塊大塊灰黑色的石壁比比皆是,再看不到别的物件。
摔落得突然,沒能将火把帶下來,當然,那隻即将耗竭的火把,帶下來也不經用。幸好這裡暗得還算适度,雖看不清眼前,但兩頭都有熹微覆蓋,為他們遠遠指引了去路。
沒想到,岔路之後還有地道,他們找到了柳暗花明的又一條路。
遠溯揉着總感覺要散架的胳膊腿兒,又歡喜,又沒力氣歡喜。他這一摔一滾一躺,起先振得麻木的身軀緩過勁兒來的瞬間,酸痛難忍,尤其背上火燒火燎的,像不用麻沸散就被生生刮削去了骨縫的血肉。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伸手向後探了探,看到指尖挂着的猩紅血絲,想來隻是皮外傷的瘡口,放下心來。然而,衣服實打實是破爛了,滿身支離破碎,還缺了大半個袖管,真是有礙瞻觀。
沒有少胳膊少腿,遠溯本已知足,但終于穿上的衣服,這麼快就不能蔽體了,又令他無可奈何生歎息。他哪裡受過這種,連衣服都沒得穿的無妄之禍,環抱着雙臂,隻是萬幸——還好,手上的包紮牢牢綁縛掌中,未曾散亂。
看向吳孟娘,她人倒不見得狼狽,衣服也完整,卻不知怎的面色不豫,眼角眉梢都是戒備。
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十幾步開外的石壁旁,竟……累着一堆白凄凄的骨頭。
遠溯打了個寒戰,又很快沉住氣。他放輕步子,慢慢走近那足有半人高的骨頭堆,動作謹慎地撥拉了一下,然後俯身細察,将根根白骨看明白,不由得心内忡忡,忐忑不甯了起來。
這是人骨,新舊不一,大小不同,不止來自一具身體,不止……一個人。
遠溯退身回走,與吳孟娘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都沒有說話——誰知道這下面是否藏着要人命的東西,還是莫要出聲驚動得好,省得到時洶洶沖進一隻或一群猛獸,那可真就要走投無路了。
原地是呆不住的,得趕緊找找出路,此時,方向就成了有待兩相抉擇的當務之急。但不消取舍作難,他們各自比較了兩頭的情況後,共認朝着光亮更盛的方向走。
這條地道是很崎岖不平的,時而逼仄彎繞,時而寬闊平坦。行至逼仄處,吳孟娘這般身量也要矮身才過得去,遠溯就走得更憋屈了,隻能埋着頭頸、小心翼翼地側身擠過去。他幾次讓地上的凹凸起落一絆,險些直接坐倒在地。
沿途白骨總是成堆出現,堆積越多之地,腐臭味越濃重,還可見蠅蛆攀附,惡心得人幾欲嘔吐,但為着趕緊找到出路,隻能捂住口鼻默默強忍。他們起先見到白骨還會察看一番,可這一路看過來,無一例外,全是人骨,也便再不折磨自己。
而從白骨囤聚的色澤深淺和風化程度來看,這必定不是一年半載的事情。兩人都稍稍通曉仵作們的驗屍術,認得出來,骨頭堆裡少有未及腐爛或腐爛較輕的,最陳舊的一些,至少放置了七八年之久,再加上他們後頭略過未察的,估計有個十年左右不為過。
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出百步有餘,腳下不再隻有石路,還有如先前那樣沼澤地般的淤泥堵塞。他們開始還會留神避開來走,但又存着心思去聽周圍是否突現動靜,分心無法,确認了踩踏淤泥并不會同之前一樣下陷,也就盡量輕手輕腳便罷了。
他們又走出百步有餘,經過一面石壁,居然能聽到竊竊然若隐若現的響動,附耳辨認,像是……人聲?
往前走了十幾步,響動愈明,确是人聲,但聽不出内容,隻能聽到些微的語調變化。
不是這面石壁,還要繼續往前走。
再幾十步的一面石壁下,人聲總算清晰。
……
“剛才扛那丫頭,滋味怎麼樣?你小子從來最雞賊了,跟我們說實話,有沒有偷偷摸上一把?”
“還滋味呢,能怎樣!我倒是想偷偷摸上一把,可族長在旁邊盯得緊,在他眼前做鬼,哪敢呀我!”
隻聽“啧啧”兩聲輕笑,對答中不無惋惜:“要不是這丫頭命好,得了大人的屬意,族長又三令五申的,成天防着我們起心思,我早就把她……唉,小丫頭長得俏,身段也妙,勾人得很,這要能弄上幾回,還不給我快活上天了……”
“别說,我也早想這事兒了,想得成宿成宿睡不着覺……你還想着弄幾回?一回,就給我弄一回,我也就滿足了!”
隔着石壁,傳來不堪入耳的笑聲,既淫邪又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