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量近似,眉眼也有三分相像,然則無須細細打量,亦可知二人迥異。
外表形似之人常有。那女子周身的氣質太淡漠,而昭昭絕非是這樣冷冰冰的,她心内總有一團火,會在眼眸中燒得倔強。
昭昭縱使冷漠,也隻會對我冷漠罷了,遠溯黯然地想。
煙花會蔑,笙歌會歇,幻象裡的人,看清了,不是她。
就在遠溯将将移開目光的那一刹那,女子輕輕款款地回眸,端然注視,兩剪秋水泠泠,如無波古井水。
轎子旁,趕來攙扶的龜公見她駐足,喚道:“婉和姑娘,咋了,瞅啥呢?”
婉和唇畔銜笑,随手甩了團扇給他,拂袖冷道:“熱鬧。”
***
伴有前廳的靡靡之音,昭昭摸進婉和的房間。
裡頭的布置無甚奇特,和多方那間書屋基本一緻,隻将多寶閣換了衣櫃、漆奁替了書箱。這裡倒也有一張古琴并琴桌相陪,但其上落滿塵灰,顯然房間的主人全不擅琴。
而一側的梳妝台上,明晃晃埋在胭脂水粉中的一張紙,赫然就是那張通緝女賊首的告示紙。
雖然這并不足以說明什麼。
但是,無論是年年月月皆同一日,還是面目全非一反常态,隻要是人,總會有些不易于朝夕的如如不動,比如,心性,比如,習慣。
比如,藏在漆奁暗格中的豬皮。
——精通易容之人身邊常備的,用來易容的豬皮。
昭昭不覺失笑,似有叵測,事态正在向她從未預想過的地方發展。
忽然,漫天嘈雜中,有一線腳步聲起落,輕輕靠攏。
昭昭停下翻找,一面将手中物什歸位,一面放耳細聽。
霎時,她騰身翻出後窗,沿着屋檐,徑直攀上房頂,在角落掀了塊碎瓦片,悄悄往裡探查。
房内一女子坐在窗前,心不在焉地褪钗環、洗鉛華。
月光透過雕花窗棂窺入,朦胧地映在她的臉上,像大朵大朵的花钿。
……婉和?
呵,琚清商。
***
入夜無眠。趁城門未關,昭昭趕回客棧,從被子裡強拽起思睡昏昏的殷碧沏,一起對着那張通緝告示發愣。
“……确實像。這畫像,像你,也像琚清商……阿姐,還是像你多些。”殷碧沏揉了揉眼睛,又去搓揉臉頰,“易容是琚清商看家的本事,仿到這個相像的程度不在話下,況且她那個人,也很幹得來栽贓嫁禍的事……做得到是做得到,但琚清商冒着不小的風險,不幹脆殺了趙留鬓,卻遊回磨轉做這些?好說不通呀……”
她還未完全醒轉,打着呵欠,腦袋昏沉:“琚清商變成了仙靈畫坊的樂戶,史先生一直不露面,卻出現在了仙靈畫坊?他們搞什麼名堂?”
就是說呀,他們在搞什麼名堂呢?昭昭想不明白:“史先生想是在躲我,琚清商也像在躲我,倒不一定真在躲我,或許隻是不樂意見我……橫豎,她看起來不是能和我相與的樣子。他們搞這麼一出,通緝的告示貼出來,如果我不蔽面,滿屏州的人無論如何都會對我多一個留意,那麼,便總有人能洩露我的行迹、限制我的舉動……難道他們想趕我出屏州?應該,應該不能是想殺了我吧?”
她埋進被子裡,悶悶地道:“阿沏,要是我哪天消失不見了,等史先生回來,你一定幫我告訴他——這筆債我就不朝他讨了,隻要他好好養育吳堪,教他讀書,别教他殺人,更别教他一門心思生兒子……”
“阿姐,”殷碧沏嗔了昭昭一眼,“你擡出犀郎來,讓他給屏州傳個信不就得了。我們無頭蒼蠅似的亂猜,猜不猜得出原委,都管不着琚清商和史先生背地裡算計人,可犀郎管得着呀。但凡他發句話,誰還敢在你這兒搞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