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娘平緩有力的聲音傳遍戰場,她擡起一手,紅色契書展開。
一時間,十郡士兵錯愕,數心茫然。
“統領……這……”
他身側的副将被這一反轉打得措不及手。
他作為李風副将,自然知道得比别人多,他們向溫王散布李風自立為王的錯誤信息,但到底如何他們自己心裡們清楚。
自立為王哪是這麼容易的事,要真如此,不說别人,他們底下的黔首就先難從。雖青守郡黔首大部分都先為流民,受李風恩惠,可其餘九郡之人卻不是。青守郡黔首願随他,其餘九郡之人卻難以收服。
他們不過是打着先長王女的名号,齊國王族的名号,來騙去他們的信任。
齊風禾的出現,直接動搖了他們的軍心。
畢竟,先長王女已死,齊風禾卻是活生生地站在他們面前。
一個活的,長王女,齊王唯一的子嗣。
副将望着已經有所動搖的士兵,急得額頭直冒汗,他将希望寄托于李風,希望他能夠解決。
但李風卻直直地盯着齊風禾,神情莫測,副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李風見過齊風禾,在她一二歲的時候。一二歲的小兒臉還未長開,也看不出以後的模樣,李風也确實難從城樓底下的那張臉,找出她小時候的模樣。
但,他仍就能一眼辨出她的身份。這張臉,有幾分似齊王,有幾分似先長王女。除了那雙眼睛,她的五官都有幾分似她的親人。
眼睛最能分辨人,雖她面容有幾分與他人相似,李風缺未曾将她認作他人,隻是突見相似面容,令他有些恍惚罷了。
不過片刻,他便收起追憶的思緒,重新将目光放在底下女娘身上。
李風:“某為齊國郡守,守齊國一方土地,現如今土地慘遭割裂,黔首将為俘虜,某執守郡之事,何曰謀反?”
十郡士兵在齊風禾道出身份的時候戰意便有所退卻,先如今兩方領袖不戰卻談,他們面面相觑。
這是要……議和?
底下女娘高舉契書:“李郡守可識字?”
李風:“認得一二。”
“既然如此,便請李郡守念出書上之字。”
她将契書遞于一側士兵,令其送予李風。
副将看着底下士兵呈遞的契書,帶着詢問的神色看向李風,便見他點頭:“拿上來。”
城牆上垂落一簍筐,士兵将契書置于筐中,目送其上升。
契書很快便送到李風手上。
就是遠遠瞧着,無法看清,李風也能猜出裡面寫了什麼。
說是契書,不若說是王女風禾的禮單。他掠過各種珍貴的名目,直接跳到雙方都想看到的。
“封青守、舞泷、越池……十郡入王女風禾名下。”
李風将其念出,在如此焦灼的情形下,衆人皆靜,不敢驚擾,令他渾厚的聲音傳走四方。
齊風禾:“可對此書有異?”
李風回答:“并無……”
齊風禾又問:“可認此書?”
她此言一出,雙方士兵皆屏息,前往目光皆望向李風。
若他認此書,那麼今日雙方便不必交戰,若他不認,那戰火将起。
認,亦或不認?
在數萬雙眼眸的注釋下,李風緩緩開口:“某為齊家臣,自認齊家主……可——”
他話音一轉,目光落于齊風禾身側,從出現至今,從未言聲的鬼面青年。
“可某無法确保,今日某打開城門,迎接的,究竟是齊家主,還是披着齊家主皮的……敵、軍。”
此言一落,氣氛突然變得劍拔弩張,溫軍從開始便未松開的武器,緊緊對齊城牆,甚至有數道箭鋒,早已瞄齊李風,隻待一令,便可将他射殺城樓。
鬼面青年擡首,面具下的雙眸冰冷,他未言聲,倒是他身側的齊風禾回答。
“今日入郡的,自為姎,溫軍同姎前來,不過為護送姎,關外野獸橫行,盜賊遊蕩,哪有王族獨自出行。”
齊風禾說的話,在副将聽來簡直是胡說八道,如今圍于牆外的溫軍,僅有一萬是随齊風禾前來,其餘早于半月前到達,要接手十郡。
他側首望向李風,不知他會如何回答。
李風:“可王女身後的士兵,有三萬人,君如何确保溫軍入郡後,權利不被篡奪?”
三萬溫軍,聽令于溫王,如若真入郡,此十郡怕真是要移主。
齊風禾聽之,淺笑:“此易,溫軍不入郡便是。”
李風詢問:“當真?”
齊風禾:“當真。”
齊風禾的話并沒有令李風信任,他反将目光落于溫王身上,他才是一軍之主,真正手握權利之人。
溫王自是知道他的意思,他輕掃李風一眼,淡漠開口:“吾軍隻送風禾,不入郡。”
君無戲言,開口即軍令。
溫王于衆目睽睽下言出此句,若非真想将信用耗盡,否則不會輕易違背。
其實李風也沒有什麼選擇,從一開始他便落于下風,齊風禾一出,更是削了他抵抗的合理性。
從決定抵抗溫國開始,他便猜測過多種可能,比如溫軍強攻,比如齊王強下诏令,兩面受阻,腹背夾擊之事他都推演過,可卻沒想到齊風禾出面的可能。
其實不僅李風沒有猜到,就連溫王帳下的将領也沒有想到。哪有人出征帶王後的?還是一個被戰敗國上供的王後,還讓她插手軍事。
别說能沾手兵權,連活都不一定能活下來。
此事,簡直匪夷所思!
但齊風禾如今便站在這裡,以十郡之主的身體與李風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