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魔幻,令其有幾分恍惚,但此刻情景容不得他走神。他在考量着是否放齊風禾入郡之事。
入郡了,那便要接手十郡。若接手之人為齊風禾,此事便可善終,畢竟他也曾考慮過擁齊風禾為新王,隻是世事無常,如今齊風禾站于他面前,他卻是與他敵對。
可若他放他們入城,接手者為溫王,那,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諸東流。
放,亦或不放?
李風決定賭一把。
“開城門,迎郡主入郡!”
此令一出,兩軍靜默,唯士兵放開城門的聲響,回蕩四野。
李風走下城樓,甲胄相撞,拱手行禮。
“青守郡郡守李風,恭迎郡主!”
齊風禾目光平和地看向李風:“姎随侍千人。”
言意之外,便是她要帶千人入郡。
先前李風于城樓,底下之景盡收其目,隻見兵卒,未見有随侍之人。
他不會問他們人在何處,隻是答道:“臣會安排其住處。”
他言落,便見溫王擡手,便見千名身着甲胄的兵卒出列,擁于齊、溫二人四周。
李風面色未變,隻做“請”的手勢。
城外溫軍圍困,城上齊軍目随,齊風禾在重兵護送下,入了青守。
李風将他們領至郡守府,随齊風禾而入的重甲守于門外,齊風禾與溫王同入座。
在他們對面的是李風,其餘九郡的郡守皆守于己郡内,正在趕來。
“其餘九人正快馬加鞭趕來,明日午前,最遠的舞泷郡守便可趕到,郡主奔波而來,不若先去歇息,十郡之事,明日再議?”
李風的此番話或許有轉移注意力的嫌疑,但齊風禾還是點點頭,同意了這個提議。
齊風禾作為名義上的郡主,直接住在了郡守府裡,在經過士兵的排查後,她和溫王才住下。
一入屋子,便緊閉門窗。
齊風禾松開與溫王交握的手,露出幾分血色。
這是溫王的血。
借着窗扇透過的光,可以看到溫王之手傷得血肉模糊。
“對不起……”
齊風禾眼淚掉落,從衣襟重掏出一小瓷瓶,拭淨血迹後,用淨布沾濕濃酒,擦拭傷口。
“不怪……卿。”
溫王張了張嘴,才言兩字,便被手心的痛楚刺得停頓,輕哼一聲方才補上最後一字。
待适應刺痛後,他又輕言:“妻今日表現極佳,勇矣。”
齊風禾是一個膽怯善哭之人,不過幾日相處,溫王便摸清了她的性情。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今日于萬軍前,卻沉重冷靜地與叛軍交談,未露膽怯,實在不易。
他與其同行,于她身側,最知她心緒。
他與她手相交握,可知覺她手一點點收緊,指尖不安地抓于他掌心,将已結痂的傷口摳開,粘膩的血液順着縫隙蔓延。
他擡起另一隻手,輕輕擦拭她面上淚水,光從縫隙滑落,輕觸掌心月牙痕。
齊風禾用白布纏緊傷口,仰臉,淚水無聲滑落。
她本不欲傷溫王,可情緒激動時,身體不由她控制,她與李風交談時,一面強裝鎮定,一面緊張,通過傷害他人來發洩自己的情緒。
她甚至有上瘾的傾向,内心升起一種隐秘的興奮,欲将其徹底撕開、撕爛。
她又病了。
溫王未有怪罪之意,隻張開雙臂,将其環住,令其陷入其懷。
“吾妻今日于萬軍前未露膽怯,談吐自如,更可随機應變,膽識過人,聰慧過人。妻不過手稍動,怪吾手心恰有傷,吾身不堅,輕易崩裂血出驚妻,使妻受驚。”
他輕撫她背,于她耳側輕言。
他此言實有效果,他能明顯察覺懷中之人一頓,眼淚似有止。
齊風禾自他懷中擡臉,沾着淚水的面龐可見清晰驚愣。
他放才在言何?
怪他恰好有傷,怪傷口不争氣,被摳就開裂?
人于傷心時,身側越有人安慰,其心委屈更甚,哭更猛,難以止。
可齊風禾此時卻哭不出來了。
實在是溫王之言過于偏頗,怎會有人怪自己恰好有傷,不怪他人手賤呢?
她迷茫,擡首隻見猙獰鬼面,不識底下神色。
但齊風禾猜測,底下那張臉應是無表情的,隻平靜地看着她,盡管口中說着安慰的話。
許是她盯着那張面具過久,溫王便将其取下,置于一側。
盡管已多次見識過溫王容貌,但每次見到,還是會驚豔。
多日奔波未能使他顔色減損,一如初見時,不過,也稍有不同。
她目光從面容側移,停落于耳上,翠色耳珰垂于兩側,這是初見時沒有的,是她親手戴上的。
齊風禾目光被它引去,直直看着它,看久了,又從溫王懷中抽出一隻手,輕輕撥弄。
長時間仰頭累,她便将臉靠在溫王胸膛上,看耳珰搖晃,溫王并未制止,僅垂首,取未傷之手,輕輕擦拭她面上殘留的淚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