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落過雨,山林裡的空氣中帶着股淡淡的土腥味兒。
上幾年落下的枯葉還未腐爛,日積月累疊得厚厚一層,腳踩在上面發出吱吱聲。
“哎喲,今兒個運氣不錯!”錢氏突然停了步子,蹲身下去扒開腳邊的腐葉。
虞薇念一行人圍到了錢氏身邊,隻見她跟前有叢菌子。菌子不過手指長,杏黃色的傘蓋上,還沾着未幹的水珠。
“這個叫雞油菌,能吃,味道鮮的很!”錢氏指着菌子,教着衆人怎麼認菌子。
雞油菌虞薇念是認識的,前世的超市裡常有包裝好的雞油菌售賣,且價格不菲。
比起各種白色紅色的菌子,雞油菌要好認許多。菌子的傘蓋呈杏黃色,而菌杆的部分則呈白色。雞油菌手感細膩,不論顔色還是手感,都似凝固的雞油,因此得了雞油菌的名。
認完了雞油菌,錢氏又跟大家介紹起路邊的蕨菜。
“五嬸子,這蕨菜我認識咧。每年一到清明,滿山遍野的都是嫩蕨菜,吃都吃不過來。這東西長得快,剛從地底下鑽出來,沒幾天就老了吃不得了!”
錢氏随手掐了一把嫩蕨,打算拿回去炝炒了給老頭子下酒。聽到吳娘子說認識這蕨菜,不免好奇,問道:“你們中原也有蕨菜?”
“有,怎麼沒有?到處都是!不止有蕨菜,菌子也有許多。白的紅的,還有些紫的綠的。聽老輩子說,這菌子的顔色越是鮮豔,越是毒的厲害!”
一直沒說話肖婆子也接過話茬:“我們老家山裡菌子也多,不過我們分不清哪些有毒哪些又是無毒。我們也不敢胡亂去嘗試,生怕一個不好吃了有毒的菌子丢了性命。平日裡,我們也隻敢采些木耳來吃。”
“也是,若是認不清誤食了有毒的菌子,倒是能要了人命的。”
将嫩蕨菜放進籃子裡,錢氏又道:“菌子也分季節和生長的地勢,就比如這雞油菌,五六月的時候山間就有,多生長于山坡上的砂石褶皺間。”
“還有粗腿蘑,在山間裡也常見,不過它們卻是喜歡長在朝陽山坡上。還有什麼松茸,草菇,平菇,猴頭菇,哎呀,能吃的菌子都有些數不過來了。等以後落了雨,你們便跟着我上山,我教你們一點點的認。”
“另外,等到九月的時候,這山裡頭呀有榛蘑。咱們這地界,最喜歡用曬幹的榛蘑來炖小雞。啧啧啧,那味道……”
想到蘑菇炖小雞的味道,錢氏琢磨着眼下天氣日漸暖和,倒是可以捉上幾隻小雞來養着。如此養到過年,殺來炖蘑菇正好。
走在錢氏身側的虞薇念,耐心的聽着錢氏的講解。這還不算,偶爾遇見路邊不認識的植物,也會虛心的問上兩句。
突然,一股濃烈的花香鑽入鼻腔。虞薇念剛想問錢氏這是什麼花,就聽到前方傳來張娘子的聲音:“我的天爺哎,這老些木耳!”
落在後頭的婦人們,也循着張娘子的聲音奔去。隻見背陰的山坡上,幾段粗壯的腐木橫在地上,而那粗壯的腐木上,長滿了木耳。
因着籮筐這些物件還未購置,多數婦人帶的都是布袋子。此刻見着鮮嫩的木耳,也顧不得才落過雨,木耳上還沾着水,眼疾手快得将木耳都摘進了布袋子裡。
進山不過半個時辰,婦人們帶來的籃子和布袋子都被裝了個滿滿當當。
有各色菌子木耳,還有蕨菜和刺嫩芽。
虞薇念本還想要去錢氏口中的竹林看看,奈何布袋子已滿,實在是再也裝不下半點子東西,才心有不甘的與衆人下了山。
“念丫頭莫急,往後啊多的是時候。”錢氏沒想到這中原人也愛往大山裡鑽。
虞薇念扛起布袋子,惋惜的點着頭。
下山路陡,地面又濕滑。
陳氏将籃子挎到臂彎裡,又伸手過來幫着虞薇念提着布袋子,“念丫頭聽五嫂的,來日方長。實在不行,等明日了六嫂帶你去竹林拔筍子。”
西家屯落敗太久,虞薇念一行人的到來,給西家屯帶來了生氣。
虞薇念虛心好學,遇着不懂得事總會問上幾句。一來二去的,村裡原有的幾戶人家對虞薇念都格外親近。連稱呼都從最初的虞小娘子到了後來的阿念,再到如今的念丫頭。
秦村長的大孫女秦琴剛滿十三,圓圓的小臉上稚氣未脫。不過小丫頭個頭倒是生得高,都超過虞薇念的肩膀高了。
秦琴在西家屯生活了十餘年,從未有過同齡玩伴。過去的年月裡,除了幫奶奶與她娘做些活計,便是在屋裡學習針線,從未與同齡孩子出去遊玩。
現在有了胡秀秀那幾個同齡的姑娘,會時常尋了她一起挖野菜,還與她講起許多關于中原的事物。
從胡秀秀口中,她知道了阿念姐姐的故事。胡秀秀說,阿念姐姐不光會識字,懂醫,還會唱曲兒作詩。胡秀秀還說,就是那皇帝欽點的狀元,都沒阿念姐姐那般博學多才。
胡秀秀說的話,她都當了真。從此,虞薇念在她心中,就猶如神明一般的存在。
無事時,她便會去尋了胡秀秀,再同胡秀秀一起去尋了虞薇念,借着幫幹些活兒的名義,纏着虞薇念講些有趣的事兒。
此刻聽到阿念姐姐想去竹林,拍着胸脯保證着:“阿念姐姐,咱先将這些送下山。待吃過了午飯,我再帶阿念姐姐去竹林拔筍子。”
想到往年剝筍殼的畫面,秦琴喉嚨滾動,放低了聲音:“阿念姐姐,其實……其實那筍子不好吃。澀嘴,剝起來還麻煩,又廢功夫。”
“秦琴這話倒是不作假,那野筍子能吃,卻不大好吃。往年我們也就隻撥上個一兩回,嘗個新鮮罷了!”
錢氏也贊同的點頭:“要說咱們這關外,真真是山神爺賞飯吃。這開了春,山上的雪一化,各色野菜菌菇都冒出了頭。統共就那麼一兩個月的時間,我們自然是選那更鮮嫩可口的吃,誰會去撥那麼多的筍子。”
“五嬸說的是,不過在我們老家,這野山筍可是一道時鮮,深得食客們喜歡呢。就算是野菜多得吃不過來,還能将筍子剝來腌了,正好能儲存到冬日。”
虞薇念口中的老家,是她前世的老家。
前世的她生于皖南小山村,小時候吃得最多的就是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