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溫離淵潛進南府裡,面前屋間還是亮堂。
雙眸随意一瞥,護衛一個蹲寝屋房頂,一個隐匿門前樹裡,雙生子立于内屋角落,剩下用不上的沒見着人影。
至于小總管竹桃,倒是正在給南錦凜更衣。
溫離淵的到來打斷了南錦凜接下來要做的事,竹桃停下為他寬衣解袍,向來人福身,道:“溫少爺夜安。”
南錦凜見他沉默不語,光盯着自己不講話,不解道:“怎麼了?”
溫離淵先替人解開拉到一半的腰封,南錦凜配合轉身讓其脫掉外衣,接着就聽身後傳出聲道:“自然是有事要說。”
“速速報來。”
“正經。”溫離淵語氣漫不經心,接下來的話卻令他心髒下意識瘋狂跳動,“出去的事。”
話說着,他雙手利索地拉下外袍,遞給了竹桃。
“想出城看不?”
“廢話,有這等好事?你诓我?”南錦凜果斷轉身,抱手歪頭滿眼狐疑打量,仿佛要從面前人臉上揣摩出開玩笑的破綻。
溫離淵一臉矜貴孤傲,從懷裡掏出那本藍簿交與人。
南錦凜接過翻了兩頁,随口道:“這是什麼?”
“此程需了解的底細。”溫離淵淡聲道:“你是時候出門曆練了。”
“真?”南錦凜一聽,擡頭兩眼發亮,道:“能出去?”
“不過……”而後心下猶豫,神情疑惑道:“我的行程向來被嚴管,祖母會放我走?”
早就和人讨論好的溫離淵,氣定神閑不帶虛道:“自然。”
南錦凜并未輕易全信,本子卷起敲着手心,再問道:“為何是這個時候?”
溫離淵淡道:“我心情好。”
南錦凜道:“真能出門?”
溫離淵果斷道:“項上之頂擔保。”
“這麼狠?”
“事真,何懼。”
溫離淵态度如此笃定,南錦凜這才放下戒心。
心道對自己嚴防死守的祖母能被說服,溫離淵這人得是給灌了多少迷魂湯下去。
溫離淵不動聲色地掃視屋子周圍亢奮的幾個,眼眸微合,“不準帶侍從。”
夜美蟲鳴,分外涼飕。
屋内三人的反應也快,立馬換上可憐兮兮的眼神,南錦凜甚至感受到後腰背上還有兩道灼熱燒人的視線。
良心難得體會到譴責的心虛,摸着鼻尖,眼尾餘光瞄了眼溫離淵,心思活絡起來。
正張開口,那男人就看穿他心思,鐵面道:“敢帶人伺候,約定作廢。”
果斷咽回。
屋内外衆人目光哀怨,那股強大怨念,仿佛要沖破虛無化為實物勒住溫離淵。
作為惡匪頭子的南錦凜帶頭先跑了,他深切明白她們悲憤神情裡的控訴。
溫離淵冷眼旁觀,直接釋放靈氣壓。
幾人利索撩起袖子擦幹淚,把生苦的心酸咽回去。
群架就沒打赢過。
南主子被打的比他們還慘。
在旁等看好戲,南錦凜一臉戲谑暗道可惜了,虧他這都能忍。
溫離淵何其了解南崽子,掀起眼皮,雙目透露着無聲警告。
南錦凜會看眼色立馬舉手,歪頭滿臉以示無辜。
換好寝衣後,拉了把凳子坐油燈旁,伸手拉回方才随意置桌上的本子。
【李府老爺,李宏才,單字耀,乾關二年生,年四十八,金鬥糧商,好善事。傳言曾為流浪孤兒,不知年意得橫财,靠此打下李家基業。家眷有正室李夫人,四房小妾,嫡長獨子,三妾生庶女。死于乾關四九年季春月初六,死辰于晚間。生平……
李夫人,林棠紅,字敏月,乾關一四年生,年三十六,金鬥普通門戶女。三一年出嫁。膝下一兒。死于乾關四九年季春月初六,死辰于晚間。生平……
李少爺,李家寶,字書穩,乾關三四年生,年一十五,李府嫡長獨子。尚未婚配。死于乾關四九年季春月初六,死辰于晚間。生平……
妾室趙姨娘,……死于乾關四九年季春月初六,死辰于晚間。
妾室王姨娘,……死時同上。
妾室孫姨娘,……死時同上。
妾室劉姨娘,……死時同上。
庶女……同上。
……同上。
……
仆役登記冊與賣身契皆被燒毀,此處棘手,另算收價暫略。
除三月前辭呈的管家陳二。仆從及家眷共計七十二人,李府死亡共計八十二人。】
南錦凜雙眉緊蹙,繼續下翻一頁。
【于翌日老友李木上門拜訪,發現命案。
李木前夜于酒館會三友喝酒,三友分别為杜土,江工,黃由。有三友及酒館老闆佐證。
仵作驗屍所得:死者皆為脖頸處一線大口斃命,無血迹,且呈鸠形鹄面,薄皮包骨之相。死者張口瞪目,死相驚駭,生前帶有極為恐慌面相。
然相鄰左右未聞任何異響。
乾關四九年季春月初八,李府走水,火燒一夜,停擺大堂衆屍被燒。然,周遭并無燃油及引火柴木。
李府前總管陳二,家住隔山五裡外陳家村。發妻于五年前離世,家中留有獨子、兒媳與其孩孫。陳二與李府未聞恩怨沖突。
李府一事經查,定為“懲逐”所為。故探者按閣“懲逐”事件由六瓣金蓮閣級及以上者方可接手律令,中斷此行。
此處宣聽閣并無如此高等閣級者,李府事件暫此告一段落,等候調遣。
未免買者不值,遂特此多贈僅此發布線索:停屍大堂前左處,焦木覆蓋梁柱之下,存有一塊漆色不明圖案,因官衙上報“術明堂”便撤手不顧,再加燃火當日設陣時間緊迫,雖沒拓下,但暫且無他人發現。】
下翻空白。
圖案果然未被畫下。
“殺人絕戶,多大仇多大怨,連死後都不想讓人安生?”越看越心驚,南錦凜驚詫道:“做法殘忍喪心,這仇得天大。”
溫離淵接過竹桃遞來的茶盞,輕呼吹涼。
“不過那個陳二也是奇怪,這年紀不大,這麼早就不幹了?”南錦凜疑問道。
“确實。”
“懲逐?”攏共沒幾頁的東西,南錦凜卻在那翻前翻後看。
溫離淵放下茶蓋,微妙察覺到一絲怪異感,按捺下先道:“還沒見面你就怕了?”
南錦凜平日肆無顧忌慣,冷哼一聲,眼神上挑不屑道:“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