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離淵順勢擡眼望去,今日日頭好,兩個農人正收拾早間拿出挂棚壁的黃葉子。
他微微蹩眉開口道:“淡巴枯。”
南錦凜恍然道:“抽杆用的?”
“嗯,不準學這個。”溫離淵語氣強硬道,“吸多了對身體不好。”
“哦,是嗎。”南錦凜明顯好奇心盛,盯着那兩人動作,被溫離淵提着領子一把扯走。
“哎呦慢點,你不是不急?!”
經過南錦凜的多方詢問,按指引終于找到據說是陳二住處的小丘農舍。
從遠處便見有炊煙從煙囪上袅袅飄起,戴着方頭巾的年輕婦人正在廚内忙碌燒飯。
兩人到來時,圍欄内一位稀發白頭的老翁嘬着煙杆,躺在搖椅上打着蒲扇,看孩童追鵝玩樂。
“喲,巧了。”
南錦凜腹腔發出一聲急促嬉笑,溫離淵不樂意讓多看幾眼的東西,最後還不是又讓自己碰上。
揮手與老翁招呼,老人聞聲轉頭,移開一直含在口裡嘬的煙嘴,笑呵道:“哪裡來的兩位小娃娃?”
南錦凜手臂搭着圍欄,雙眼眯縫鐮月彎側目,緊閉抖動的嘴皮子依舊不受他控制往上翹。
哈——小娃娃。
溫離淵在旁抱劍睥睨斜視,南錦凜見狀立馬舉起雙手,兩眼無辜與他對視。
“咳咳。”清口兩聲,他可不指望溫離淵去閑談,誰知是恐吓還是威脅。
吊着桃花眼,南錦凜一派正經道:“這位老翁,李府總管陳二住這嗎?”
“李府陳二?”老人語氣詫異,盯着他們緩緩吸了口旱煙,吐出煙霧道:“是這裡,兩位娃娃找他有事?”
南錦凜道:“受人所托,辦急事。”
“辦什麼急事?一個糟老頭子還能幫你們辦啥事。”他這語氣有些沖。
南錦凜試探問道:“老翁你可就是陳二?”
“正是。”陳二語氣平淡,“娃娃有事說吧。”
南錦凜眼珠滴溜一轉,信口胡謅先報家門道:“我與師兄乃青塔修士,受李府故人所托辦事。”
聽到修士兩字,陳二臉色就開始有些不對勁,他道:“哦,是嗎,你們要辦哪件事。”
“李府滅門大案。”南錦凜沉聲道。
陳二登時擡頭,握杆的手輕微顫抖。
南錦凜道:“衙門來村裡找你了解過情況,您怕是也清楚了。”
陳二目光下垂,黯然道:“是的,我知道,老爺他們都沒了。”
南錦凜又道:“判定是懲逐所為,這案子不能按常規辦。”
老人眼珠不自覺死死緊盯着他,身子輕微向前傾,仿佛在翹首等南錦凜接着講道。
“李府故人聞此噩耗痛心,特此上山希望查明此事,以慰李府上下陰靈。”
“哐當——”那煙杆子掉落在地滾動兩圈。
“公公!”早在對話開始時,廚房内陳二兒媳不時探頭窺視情況,她驚出聲,連忙揪衣角擦幹手跑出來。
南錦凜愣怔住,生平第一次被人行大禮,還有點不知所錯。
“青天大老爺,我們李家何德何能啊——”
老人踉跄走上前,手掌掩面彎膝嗚咽跪下磕頭道:“這恩情得如何回報是好。”
當他擡起頭,掌下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紅眼淚兩行。
“小人命賤左右沒幾年活頭,想不到老爺他竟然先走到了前頭。”
生疏提起圍欄,南錦凜擡起的編欄左右卡住,隻好先聲安慰道:“哎呦老翁,何必自貶。”
陳二垂眼低聲道:“大老爺啊,您可知前頭幾人剛喝完酒,轉眼間就除了自己,所有人都死光了的滋味是有多難受。”
“活生生的人啊。”他嘴唇直哆嗦,“火燒前我曾拼命想為老爺他們收斂屍骨,但我無用,沒想到連最後的身後事都收拾不了體面。”
老人帶着哭腔,遮面伏地痛恨自己年邁無力。他身形瘦骨,駝下的腰骨節支棱分明,顯得心酸。
“老翁你先起來。”南錦凜終于扯開圍欄,聽完老人傾訴後,随陳二兒媳一同拉起人,将其扶回椅上。
“對不住了,讓您看到這種醜态,實在是沒轍了。”陳二情緒低落歎氣道:“大老爺您有問題盡管問吧,知道的小人一定如實告知。”
南錦凜問道:“官家人早前過來怎麼說?”
陳二抹幹淚眼,道:“自大火後,官爺講已經移交了案卷,管不了這事,囫囵兩句後就匆忙走了。”
南錦凜咦一聲,問道:“那有說是交給哪邊人辦的事?”
“問題就出在這裡。”陳二搖頭回道:“跑去問了,說是具體的他們也不清楚,讓我回去等消息。”
他嘴角挪動幾下,話猶未盡,而後緩緩道:“我隻好等,但眼瞅該送葬的日子了,也沒等到消息。”
南錦凜垂下眼不語
“隻怪我無權勢,也沒銀兩能打點……但他們一日不來人,屍骨就得多拖一日不得安葬。”
“這算什麼事啊。”
老人糙手再次抹淚,心酸道:“不多奢求,隻求入土安生怎麼就這麼難。”
南錦凜抿嘴不自在地腳尖抹土,溫離淵雷打不動抱劍沉默。
“爹。”
一道粗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打斷談話。南錦凜轉身,見方才還在院中追鵝的黃髫小兒拉着一扛農具的男人,估摸是陳二兒媳支其小兒喚回的。
他走到陳二身旁停下,眼神警惕道:“俺名陳廣,不知二位爺如何稱呼?”陳廣濃眉大臉,憨厚黝黑臉龐和厚實臂膀一看就是常在農田地裡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