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虧那姓陳的傲慢自負,瞧不起他是個三歲孩童,防備心不強,既沒拿東西捆綁他,也不蒙他雙眼記路。
所有的一切造就他得以僥幸逃脫。
南錦凜靠着引以為傲的記性尋路歸途,直到路遇分岔口,本該朝右處的落腳位置,此刻卻躊躇起來。
大口喘氣看着手裡包裹的金蛋,兩眼掃視左右,艱難吞咽了下口水後,頂着快要幹涸冒火的喉嚨,腳偏朝左繼續跑。
忍住難受的時辰并不長,沒過多久,他就聽見了溪流聲。
久逢甘霖,硬生生忍住撲向溪水裡大口灌入的沖動。
他可沒忘上次玩瘋了也是這般,飲下滿肚的生水後,回去活生生拉了三天三夜,差點沒把他半條命帶走。
目光殷切朝周圍掃視,此地他七日前路過,嫌棄它怪石嶙峋,石岩壁立,隻有一溪從中流趟而過。
這裡景色蕭條顯得枯燥,但岩石後有稀疏□□棵果樹,其樹早已到碩果的日子。
攢足勁一鼓作氣翻石而過,多日過去,果子早已落個七七八八,還有那麼幾個零散挂牢在上頭。
但南錦凜個子太矮,丢的石塊根本夠不着分毫。
下腳随意踢踩落在地上的那幾個,有顆青皮的果子裡響起咕咚悶聲,眼珠發亮撿起它。
這是顆剛落地不久的越王頭,青皮硬殼裡還很好留存住汁水,取出匕首運用巧勁去頭插孔。
清甜的甘水順着喉嚨滑落肚中,捧着青殼直到再也搖不出一滴時,南錦凜這才餍足籲出一口氣,抹臉将它丢了。
解決完自己的問題後,他還有一個更棘手的問題要解決。
南錦凜低頭瞧了瞧,蹲下來雙手托着下巴無神嘀咕道:“完了,完蛋了。”
薄被完全攤開,從前金光閃閃的金蛋已經變得黯淡無光,原本光滑充滿古老繁雜花紋的蛋皮,此刻就是顆風中搖曳的殘花破爛蛋。
蛋皮坑坑窪窪,尤其還多了兩個拳頭大的洞坑,隻肖一想,一個是和天竹争執掉地上摔的,一個是自己拿去砸人腦袋整的。
南錦凜沉默片刻,捧起朝太陽的方向轉動,他其實好奇裡面的構造很久了。
光不透殼,晃動中沒有聽到任何異響,蛋殼内黑漆漆的能吸走世間所有的光線,仿佛容不得人族窺視其一分。
試探朝裡面觸碰,冰冷堅硬的無形屏障阻止了他,探不得内。
這殼随着逐漸破碎,它平日裡的活潑勁也跟着消失了。
放回原處,手指頭輕輕敲打殼面,南錦凜低聲問道:“你該不會變成死蛋了吧?如果還有氣,哪怕半死不活的動一下也好。”
等了許久,從前老是和他甩臉色的金蛋,依舊靜躺被子中央,既不蹦跶,也不滾蛋。
南錦凜思考過後,拉着薄被,帶着蛋朝林後深處繼續走動。
林後有個萬丈深淵,懸崖絕壁下是湍急的河流,島上流通的溪水基本上就是從它這裡分岔出來的。
南錦凜抿緊嘴,崖間隙的冷風不斷貫穿擊打着他的臉龐。
“對不住了,你這樣子我帶回去也不好交代。”
南錦凜猶豫再三,還是捧着蛋懸在半空,“既然你已沒了生息,那最後再幫我一個忙吧。”
掌心間的重量一輕,金蛋不斷翻滾着墜入缥缈雲霧間消失了。
趴在懸崖邊再也看不到那顆蛋的身影,南錦凜一時間也感覺空落落的,畢竟他們自出世起,就從未分離過。
此次一别,怕是人蛋再也不能相遇。
“來世别再遇上我了,我心腸可壞了。”
南錦凜起身離開,被子随手丢棄一旁,抽出匕首在自己身上比劃兩下後,狠狠心劃下幾刀。
最後手握匕刃,手掌割出血線滑落,又在土裡磨蹭,覺得自己差不多夠慘兮兮,髒兮兮的,這才拎着匕首打道回府。
南錦凜一身的慘樣,回去果然在家宅裡引起軒然大波。
他眨着大眼,眼中蓄淚哽咽道:“南姐姐,我錯了,我不該調皮,因在集市上碰到了人牙販子,他拿着這把刀威脅我,我才不得不跟着他走。”
“你說金蛋在哪裡?金蛋,金蛋它……嗚嗚。”
雙手捂住臉痛哭道:“那人牙子想帶我出島,不知怎麼了,他似乎不熟方向迷路了,把我帶到了懸崖處,趁他找路間隙,我本想尋機會逃跑,但是被他發現了。争執間,金蛋它為了救我。”
“……金蛋為了救我,趁人牙子不注意,撲向了他,他們雙雙墜崖,怕是兇多吉少了。”
南錦凜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近乎昏厥,嘴裡不停念叨着他的金蛋。
天竹眼見此景,心中不免騰起幾分懊悔,前頭竟為了憋一口氣,沒能完成南芸的囑托。
那匕首來源南芸派人去集市詢問,确實是出自一位地皮惡霸,名叫陳輝之手。此人來曆不明,于上月方才登島,平日仗着身型高大,做事蠻橫霸道不講道理,無人敢與其争執,當日的确是拿出了這模樣匕首帶走一個男孩,現場也有許多人能做出佐證。
根據南錦凜所說的指引,同時去找那片搏鬥懸崖處的人馬,也發現了他離開時帶走的薄被,地裡甚至有混着血迹的腥土。
從這高丈懸崖上落下,人就是金剛羅漢在世,也得摔個半身不遂,即便是沒摔死,拍暈在湖面上,沉湖也能将人溺死。
至此,雙手綁着繃帶,整個人恍惚虛弱的南錦凜,留在了他房裡修養,書堂的課業暫時擱置,南芸還時不時帶着炖補湯水去照料。
至于當日不聽勸告,違抗叮囑執意離家,甚至還将金蛋弄丢的行迹,南芸都已經顧不上說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