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六,申時,官道附近的一處茶攤。
送親的隊伍走了大半日,可算遇到這麼一處歇腳的地方。雖然隻是個茅草棚臨時搭的茶攤,但好歹能有口熱水喝,不至于去幹噎饅頭。
說是送親,小二還是在兩個車夫嘴裡知道的。
連個喜樂都沒有,更别提花轎,尋了個送貨的馬車,四周透風,勉強以紅布遮擋住這内裡的情景,仔細瞧才能隐約看見馬車側壁貼的那方巴掌大的紅喜字。
再看那倆車夫,俨然一副農戶的做派。領頭的倒是一口盛京的口音,可出了這麼遠的門連個随行丫鬟都沒有。
就連茶攤的小二見狀也不免咂咂嘴,到底是皇城根的姑娘,怎地還會受這般委屈?這小娘子的命也太苦了些。
“小二,添茶。”
領頭的王武一聲招呼,小二忙拎着爐子上的熱水過去。
等水涼的功夫,兩個車夫坐在旁邊的桌子上,你一眼我一語的聊了起來。
“将軍府怎麼也算個大戶人家,怎地這般寒酸,你瞧見沒,城門口那李家布莊也辦喜事,都比這鋪張了不知道多少!”
“跟李家布莊能比嗎?他那兒子的婚事是用他家姑娘的彩禮置辦的,再者說,嫁給一個老無賴難不成還要吹鑼打鼓嗎!芙蓉城那鄭家老頭可不是個善茬,通說死在他手裡的妾室通房,起碼得有六七個,你說這商老将軍家裡是欠了什麼了,能把女兒嫁過去!”
“不見得是女兒,興許就是個丫頭抵債呢!”
“上車的時候我瞥見了一眼,這新娘子生得,還真是個美人坯子,跟年畫上的仙女而似的,真是可惜了那張臉蛋了。”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搭着話,全然忘記了旁邊還坐着一個領頭的。
對方沒好氣地敲了三下桌闆,眼神裡充滿了警告:“将軍府的舌根你們也敢亂嚼,都不要命了!”
二人都隻是個種地的農戶,不過是臨時的差事,把人送到地方就能拿錢,哪裡見過這等氣勢。聞言,互相對視一眼後紛紛閉了嘴。端起茶碗把手中的饅頭塞進嘴裡。
反正誰嫁給誰,對他們來說,都沒有什麼分别。
旁邊,車内的人身子猛地一顫,緩緩擡起眼睫。
痛,劇烈的痛,腦海中陣陣翁鳴。
除了頭,手腕,肩膀,腳踝,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舒服的。
待視線緩緩聚焦,商絨玥看見的便是滿目的鮮紅。
她明明記得自己睡前手裡還抱着沒有追到大結局的小說——此刻,她手腳卻都被禁锢着,粗糙的麻繩磨得手腕生疼,整個人動彈不得。
當然嘴裡也沒能幸免,口中的棉布撐得她下巴泛酸,整個人難受至極。
蜷起胳膊,好在是先解決了口中的問題。
視線前的紅布被扯下,商絨玥這才看清上面那金色的囍字,她身處一個不大的空間,看模樣,是個馬車,臨時搭着架子裹了紅稠,四面透光。
紅蓋頭,商将軍府,鄭家……
這不是她還沒追到大結局的那本小說《奪鸾》嗎?
原著中,原本溫潤如玉的男主,因為白月光的死而黑化,一步一步成為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殺伐果斷,玩弄朝堂于股掌的他,愈加瘋批,甚至不惜迎娶這位白月光的牌位。
上一刻還至死不渝,在遇見與白月光有幾分相似的女主後,火速上演一出“宛宛類卿”的戲碼。把人家當替身不說,被女主發現真相後用盡手段将其困在自己的身邊。
商絨玥還沒有看到結局,不過作者本人透露是HE,據說後面會追妻火葬場。
倒不是多喜歡這種狗血的劇情,商絨玥完全是奔着評論區去的。
衆姐妹手撕渣男的熱鬧,誰能不愛看呢?
雖然不知道後面的詳細内容,但商絨玥清楚的記得,那位“宛宛”,跟自己同名,商絨玥。
書中原主被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算計,抵債給一方惡霸。好在半路清醒,一時出逃,最終被逼迫到一處懸崖邊。
前面是莽夫壯漢,後面是萬丈深淵,一個久居閨閣的嬌弱姑娘如何能與之對抗?
原主為保清白之身,隻能縱身一躍,魂斷山崖。
而眼下……商絨玥應該就是在那悲劇的起點,出嫁的路上。
吃個瓜吃到這份上,天底下也真不會再有第二份了。果然人不能太愛湊熱鬧。
思緒未斷,正前方的車簾被撩起,一個中年男子站在門外。
“喲,四姑娘醒啦!”他看商絨玥即使取下口中的棉布卻老實的很,一點聲音都沒有。
早上那蒙汗藥可是下了十足十的量,估計這會還有些藥勁兒。
“姑娘莫要擔心,前面眼見着就是約定的地方,把姑娘送上鄭家的花轎,定不耽誤晚上的洞房花燭。”男子不懷好意地扯了一下嘴角,腦子裡污穢的思緒毫無保留地展示在臉上。
這人是商絨玥哥哥的心腹,是此次“押送”的任務的領頭。
說着,他扯過商絨玥的胳膊,幫其解開手腕上的繩子。
畢竟是成親,捆着見夫家可不是個好看的模樣。少爺交代,快到地方的時候就解開繩子,保證交給鄭家的是個水靈靈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