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今晚第二次,張錯在聞人珄眼前這麼跳出去,聞人珄卻碰不到他。
聞人珄上前一步,低頭往欄杆下看。
意料之中——
入目一片靜谧的江水,江面映着警燈的紅光。
沒有張錯。又沒有張錯。
聞人珄莫名其妙感覺一陣發空,像餓着了那種空,似乎五髒六腑都在失落,抽了氣的氣球一樣癟下去,有點難受——突然就餓着了。
“......他就這麼跳下去?”事已至此,孟弘洲隻能把自己的理智當一袋子可回收垃圾扔掉。
聞人珄轉過身,後背輕輕靠在欄杆上:“沒事,奈何不了他。”
孟弘洲無語,小腹傷口疼得厲害,他收了槍,捂着傷坐到地上:“他可渾身是血。”
“他不會被抓到的。”聞人珄又說。
“他是殺人犯!”孟弘洲被聞人珄平靜的語氣嗆到,一着急,扯得傷口一陣撕裂,“嘶......”
“你當心點。”聞人珄歎了口氣。
他從兜裡掏出一根煙,叼嘴裡點上:“正當防衛。況且嚴格意義上說,那都不能算‘人’了。”
孟弘洲危險地眯起眼睛:“你什麼意思?”
聞人珄沉默地抽煙,不接話。
孟弘洲頓了頓:“之前在鄉下......也是這樣?”
“差不多吧。”聞人珄吐煙圈,“求你行行好,别再問了。”
江邊風冷,一陣冷風把聞人珄兩條手臂撩得發麻。他還隐約在風裡聞到了一股古怪的味道,有點辛辣,又有點苦,像烈酒......但不一樣......似乎在烈酒裡摻了什麼生澀的東西......
“那些......是沖你?”然而孟弘洲沒法行行好,“為什麼?”
聞人珄面無表情:“你就當我惹上鬼了吧。”
孟弘洲:“......”
聞人珄深吸一口煙:“張錯的事,一個字都不準說出去。”
他想了想,又加一句:“求你了。”
“......”孟弘洲瞪大眼,“......你可從來沒求過人。”
“嗯,所以求你了。”聞人珄淡淡道,“再說你也說不清楚,我發誓你們抓不到張錯。”
“......”孟弘洲無言以對。
他煩躁地撇過臉:“知道了。我會看着辦的。”
警察急忙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來,聞人珄盯着天台的門縫眯起眼,用力一大口吸掉剩下的煙,把煙頭扔去一邊踩滅。
他往大門走,到孟弘洲身邊,被孟弘洲抓住:“朝江裡那三槍,是我開的。”
聞人珄:“......”
警察破門而入。
“孟隊!——”
。
金城市局刑警隊二隊隊長孟弘洲,在今晚和朋友兼小舅子(前警員)聞人珄一起去聽小提琴演出時,碰上一起行兇事件,孟弘洲和聞人珄追捕兇手,追到小樓天台,發現兇手在天台上另殘忍殺害了一名男子。孟弘洲持槍警告,兇手不從,遂自殺,跳入江中。受害男子出現在天台的原因不明。
最後,聞人珄和孟弘洲把故事編成了這麼個荒腔走闆的扯屁版本。
聞人珄心不在焉,做筆錄的全程都在跑神,而孟隊長向來秉公執法,撒謊撒得臉色鐵青。
更别提孟弘洲在醫院處理傷口的時候,驚魂未定的聞人慕書還撲過來連疼帶罵,外加抹了一頓眼淚。
這一晚上沒有一件好事情。如果非要摳搜,那唯一有幸的是踩踏事故沒有釀成嚴重後果,聞人慕書也沒有受傷。
但這完全不值得開心,尤其對于執法人員來講——畢竟所謂人禍,皆是惡孽,千不該,萬不該。
處理好一系列糟心事,等聞人珄驅車回到自己家樓下,已經夜裡兩點多了。
他沒有把車開進地下停車場,身為業主,臭不要臉地浪費了一次公共資源。
聞人珄停好車,下車以後在自家樓下站了很久沒動。
這裡仰起頭就能看見自己家窗戶——黑的。黢黑一片。
憑張錯的本事,回家不是問題。很明顯,張錯沒回去。
聞人珄扒拉不清自己什麼心思,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要想什麼。這種恍惚不明的狀态讓他有點心慌。
站在原地吹了太久夜風,吹到從裡到外都冷透了,聞人珄突然打一個哆嗦。
“啊......”
沒有刻意回想,他還是什麼都不想琢磨。但他就是想起來了,醍醐灌頂一般——
他想起之前在天台上,他到底喊了聲什麼,讓張錯冷靜下來——“阿錯”。
是“阿錯”。
聞人珄怔愣了半晌,眼睛定在花壇裡一根兒東倒西歪的野草上。
一點兒也不挺立,一點兒也不生機勃勃,這可能是一棵病草吧,難看、可憐。像誰了呢?這天下的難也太多了,人難,草也難。
聞人珄搓搓手臂,低沉地自言自語:“原來,我上輩子叫他阿錯啊。”
又在原地戳立半晌,聞人珄回車上拿了今天買的東西。大包小卷兒的,都是給張錯買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