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我?”聞人聽行怔住。
他自娘胎出生就承了巫族的刑火印,注定要做巫族家主。他爹在的時候,他是少主,他爹沒了,他成了先生。
他打小天賦異禀,經脈靈奇,修習巫術得心應手,事半功倍,至今活到二十幾年,仰仗他,尋求他,要他除祟祈福者數不勝數,但說要保護他的,除了他那故去的娘親,真就隻有眼前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小子。
“嗯......”張錯應是有點窘迫,“我知道、現在、還不行。”
“但、但先生、先生莫要、當我說笑。”張錯認真地說,執拗地,像在和什麼較真兒,“我會、變強的。”
聞人聽行眼光從上到下掃過張錯——細胳膊細腿兒一棵苦怏怏豆芽菜,沒幾兩營養。
他嘴唇動了動,被張錯那眼神逼得,沒能笑出來。
張錯似乎從來不知道自己來了誰家。他不要聞人姓氏,不求安全的庇護,他是個骨子裡不會享福的死心眼兒。
他想保護先生。因為他想并肩站在先生身邊,從不是單一地仰仗先生活命。
見聞人聽行久久不說話,張錯肚皮下打鼓,咽一口唾沫:“先生,可是、不信我?”
聞人聽行眨眨眼:“怎麼會。我自然是信的。”
“我們小阿錯最厲害,以後長大了,當然可以保護我。”聞人聽行靠在椅背上,突然覺得有點乏力,可能是酒勁兒上來了。
張錯望了會兒聞人聽行的臉,低低說:“先生、定是在揶、揶揄我。不過......”
張錯:“不過我現在、現在什麼都、做不了,也難怪、先生不信。”
張錯:“先生、且看着、看着我好了。”
聞人聽行:“......”
“阿錯......”聞人聽行擡起手,一隻巴掌按到張錯頭頂,“你......”
他突然笑了,話鋒鬥轉:“不早了,睡吧。”
說罷,慢悠悠晃蕩起身,走到床邊坐下,然後望着張錯,還是笑。
聞人聽行拍拍床:“過來睡。”
張錯心裡倏地感覺很空。他清楚——先生一定沒有把他嘴裡的“保護”當回事。
張錯恹下腦袋,悶聲說:“先生沒有、給我、再要一間、一間房麼?”
“怎麼,很不喜歡和我一起睡?”聞人聽行懶洋洋地問,已經躺在枕頭上。
他留了個床邊給張錯:“我夜裡悶得慌,容易睡不好。”
聞人聽行閉上眼睛,像是徹底醉了,他翻過身,背對張錯,聲音也有些含糊:“快過來。别磨蹭。”
張錯默了默,最後還是老實上床,湊到聞人聽行後背躺下。
張錯側着躺,一雙眼盯着聞人聽行消瘦的背。
從那薄薄的一層白色衣衫,能透出先生筆直的脊椎,和一對漂亮的蝴蝶骨,那蝴蝶骨生得精緻,像是下一刻會突然震翅飛走一般。
“......”
“先生......”張錯輕輕喚。
聞人聽行沒有回應,該是睡着了。
張錯定着身子不動。
窗戶沒關好,夜風從窗縫溜進來,點卯似地輕微逗弄潔白的紗簾。
張錯屏住呼吸,緩緩伸出右手食指,在面前那好看的脊背上一筆一劃輕輕寫字。
他寫了一句詩。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