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聽行很愉快地笑了,賴賴地說:“鬼藤龍蟒,做聞人家的守門巫鬼,我覺得挺有排面的。”
聞人聽行吓唬完人,不忘喂一顆定心丸:“放心,如果它敢造次,我殺了它。”
老管家目瞪口呆,着實沒話可講。
聞人聽行也沒想等老管家回話,他說完便利落地伸出手,從老管家腰間拔出一把小刀——那小刀通體泛血光,是瑰金做的,瑰金賦上巫咒,專門對付些亂七八糟的玩意。
聞人聽行用刀子劃破手腕,大大方方朝鬼藤龍蟒遞出去。
聞人聽行:“以後你就替我聞人家守門,誰敢亂闖,給你塞牙縫。”
鬼藤龍蟒很聽話地靠近聞人聽行,長長的蛇信吐出來,信尖舔走他腕上的血。
聞人聽行用泉水洗幹淨手腕,翻手一看,手腕處多出一處印記——一條盤曲的小蛇,鮮紅色的,指甲蓋大小。
“行了,血契已經立下,你就是我的巫鬼。”聞人聽行一隻手心舀一把水,故意潑到鬼藤龍蟒那瘆人的幽綠大招子上,“你輸的心服口服,以後要乖乖聽話。”
鬼藤龍蟒發出一股古怪的叫聲,然後沉進水裡去了。
。
聞人聽行離開後,張錯被聞人曉眠推進馬車裡,他不清楚過去多久,直到鼻尖聞見一股清淡的香氣,他才真正清醒過來。
“怎麼樣?還暈不暈?”聞人曉眠收回杵在張錯鼻子下的小白瓶,蓋上蓋子,“都說了讓你别看,非要看。好奇害死貓不知道?”
張錯頓了頓,搖搖頭,沒說話。
聞人曉眠瞪他:“搖頭是什麼意思啊?暈還是不暈啊?”
“行了,你出去吧,我來看看。”馬車車簾被拉開,聞人聽行上了車。
聞人曉眠看過聞人聽行一眼:“行吧。”
聞人曉眠下車,車上隻剩下張錯和聞人聽行。
“怎麼樣?”聞人聽行來到張錯跟前,他猶豫片刻,又後退一步,坐得離張錯稍有點遠。
“還難受嗎?”聞人聽行又問。
“不難受。”張錯說,他咬了咬牙,竟主動挪屁股,坐去聞人聽行身邊貼着。
聞人聽行挺意外他會湊過來:“我身上不幹淨,全是血水。而且......”
聞人聽行淺淺吸一口氣:“你不怕?剛才你都看見......”
“先生。”張錯罕見地打斷聞人聽行說話,“先生、我、我......”
聞人聽行的眼神黯下來:“阿錯,回答我,你怕了嗎?”
張錯一愣。
張錯的黑眼睛很安靜:“不怕。”
他說:“我不、不怕。”
聞人聽行閉上眼,忽得全身上下都松泛了。
他也不顧自己衣服幹不幹淨了,賴皮一般靠到張錯身上,淡淡道:“那阿錯借我靠一會兒,我有點累。”
聞人聽行突然靠過來,張錯一陣手足無措,慌亂裡下意識把人攬住:“先......”
張錯心頭猛地一咯噔——他摸到先生背上濕熱一片——
視線向下,張錯發現先生的衣褲上全是血,就連鞋子也浸了新紅的血,——這血是熱的,是新的,先生受傷了,他還在流血!
“先生、你、你、你......”張錯一着急,更說不好話,“你在、在、在流......流血、你、你受傷......”
“噓,别吵吵。”聞人聽行小聲說,“小傷沒關系,一會兒就不流血了,回去再上點藥就好。”
聞人聽行沒聽到張錯回話,但他聽見了張錯吸鼻子的聲音。
聞人聽行貼着張錯頸邊問:“你是不是哭了?”
聞人聽行:“問你話呢。”
“......沒。”張錯一把抹掉臉上的眼淚,把人抱緊了。
……
。
回到旅館,聞人曉眠趕緊替聞人聽行處理傷口,張錯和老管家站在門外等了許久,終于等到她出來。
“大小姐,先生沒事吧?”老管家上前詢問。
聞人曉眠面色不虞,涼飕飕地說:“禍害遺千年,他能有什麼事。”
“讓你給做牡丹酥。”聞人曉眠朝老管家谇,完後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走了。
老管家松了口氣,知道大小姐雖然氣上了火,但先生是沒事的,于是心裡石頭落地,安心去後廚做牡丹酥。
聞人曉眠和老管家都走了,張錯一個人在門口幹杵了會兒,放空半晌,才推門進屋。
先生背上有傷,所以現在是趴在床上的。他側臉抵在枕頭上,漆黑的頭發柔軟垂下,閉着眼,呼吸沉穩。
張錯走到先生床邊,貓下身子。他湊近看了先生一眼,突然很荒唐地想把自己蜷巴蜷巴塞進先生枕頭縫裡。
他真有病。荒唐病。
先生睡着了,漆黑的睫毛微微卷翹,一動不動。張錯能感覺到他的呼吸。
“先生,老管家、說、說、聞人家、是、巫。”張錯用小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這就是、聞人家、不一、不一樣的、地方吧?”
張錯安靜了會兒,又說:“我不怕。”
張錯抿抿幹燥的嘴唇:“先生,你、你教我、巫術吧。我笨,我、我能、學會嗎?”
聞人聽行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張錯這才明白,自己昨夜揚言說以後要“保護先生”是何種“雄心壯志”。他就是個傻子。
傻子又發了會兒呆,然後悄悄站起來,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走到門口,張錯要推門出去時,身後突然傳來聞人聽行懶散的聲音。
聞人聽行:“你和老管家學功夫吧,身上的功夫,刀、槍、拳腳。”
聞人聽行:“别看老管家年紀大了,他可是一把好手。”
張錯回過頭,見聞人聽行還趴在那裡,眼睛也沒睜開,像是剛才沒說過話似的。
張錯心裡有股子别勁兒,捏得他難受。他沒什麼底氣地多了句嘴:“那、巫術呢?”
“學功夫。”聞人聽行聲音大了些,“老管家,聽見了嗎?教他。”
“是。”門外立即傳來老管家的應聲。
張錯回過臉,把門打開,和站在門口的老管家面對面。
聞人聽行甚至不避諱張錯,緊跟着又說:“巫族的事,不要和阿錯多說。”
這句話,明确地掐死了張錯心裡那股别勁兒。心裡空落了,一下子空落了。
聞人聽行睜開眼睛,臉上露出平時那樣的笑:“阿錯,把牡丹酥拿來,我餓了。”
張錯垂下眼,接過老管家手裡的牡丹酥:“......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