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珄脖子上的口子流了不少血,衣領已經浸透了,他幹脆抹了把脖子,蘸血在石壁上畫。
巫咒畫好,金光倏然乍起,石壁縫隙被金色的屏障填補。
但還是有些來不及,有幾隻追了進來,沖他臉撲。聞人珄來不及多想,下意識伸手去抓,沾血的手一通亂抓,那幾個東西竟紛紛被抓落在地。
外頭成群的還在撞結界,敢死隊似的,發出鳴叫與“砰砰”聲響,然後化為黑灰。地上落的幾隻也很快成灰。但聞人珄還是快速看清了這是什麼玩意——
蜜蜂的樣兒。黑色的。每一隻都有拳頭大。這變異品種實在惡心人,聞人珄胃部一抽,臉皺變了形。
他惡心的表情還沒恢複,毫無預料地,身後石壁裡竟突然傳出一句低低的呼喚:“先生。”
聞人珄渾身大震,他扭過身,瞪自己身後的石壁,脫口而出:“阿錯?”
“阿錯是你嗎?”聞人珄急忙問,聲音像吊在纖細的鋼絲上,甚至變了調。
是張錯的聲音。雖然隔着一面石壁,聲音也不大,但是張錯!
這一刻聞人珄形容不出來。他隻是一刹那想起這輩子和張錯初見的時候。
聞人家地下,他做好了被鬼藤龍蟒咬成肉塊的準備,而那一刻,張錯突然出現。他從天而降,像是......像是莅臨深淵的天神,他無往不利,能拯救一切。
心理學上有種“吊橋效應”,說在危險之中更容易産生心動的感覺。聞人珄不知這“效應”有多少可信度。隻是,現在他真的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砰砰”直蹦,拍得他肋骨震痛,肋骨牽連脊椎,那細微的痛楚一瞬間貫徹全身。
隔着一面石壁,他本能地想:“我的阿錯回來了。”
“先生,你退一退。”張錯又說話了。
聞人珄後退一步。
而後“轟隆”一聲巨響,聞人珄瞪眼看到對面的石壁塌了。
石灰飛在半空,造出一層灰霧,後面可能是水潭,因為有水光映在張錯身上。
張錯穿着聞人珄的衣服,是失蹤那晚在聞人珄屋裡換的。他綁着馬尾,頭發很亂,幾縷長發錯亂地搭在臉上、肩上,但頭上那支翡翠簪子卻紋絲未動,半點不歪。
張錯臉上有幾處髒灰,而那一雙眼,漆黑深沉,似乎能一眼将一切洞穿。
就像一眼萬年,穿越了萬物生長,日月輪轉,安靜地、窒息地,如悄無聲息的墨海,将聞人珄淹沒。
昨晚摸到勾魂鼓時那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疼痛作祟,聞人珄深吸一口氣,朝張錯沖過去,一把抱住了張錯。
他雙臂收緊,臉埋在張錯脖頸間,鼻尖貼上張錯微涼的皮膚,無意識蹭了蹭。
聞人珄聽見自己的聲音居然有些發顫:“阿錯......阿錯......”
他覺得自己是瘋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喊“阿錯”,也認為這擁抱來得莫名其妙,過分誇張,甚至有些看不過眼的矯情。
但是......他再度收緊胳膊,将人勒得更牢,又喚一聲:“阿錯。”
那種失而複得,心驚膽戰的滋味,它發源于靈魂深處,主宰四肢百骸,讓聞人珄受不住。他就像活人需要呼吸一樣,需要将張錯緊緊抱住。
原來。這麼害怕。
吓死人了。
聞人珄抱着張錯緩了好幾口氣,總算緩回了理智。其實也就幾秒的時間,他就回過神兒,壓住了那股天崩地裂般的懼怕。
聞人珄默了默:“......”
尴尬是不可能尴尬的。抱就抱了。小珄少爺從娘胎發展“臭不要臉”這項光榮事業,流氓耍得出類拔萃。
就見他放開張錯,八風不動地後退一步,沒事人一樣問:“你怎麼在這兒?之前怎麼回事?”
他是裝得像個人,但張錯不行。
張錯被這突然襲擊的擁抱打蒙了。或者說......要打哭了?
聞人珄看着張錯的臉,眉頭皺起來,有點裝不下去了。
——張錯臉色不太好,有些憔悴,眼眶紅紅的,漆黑的眼睫在簌簌發抖,嘴裡小聲喃喃:“先生,你、你、你、你......”
“你”了四次,噤聲。結巴得一塌糊塗。
聞人珄心口一軟,差點把張錯重新抱回懷裡。
“阿錯,你沒事吧?”聞人珄低聲說。他伸出手,摸摸張錯的臉,順手給張錯臉上沾了一大片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