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塵:“此地就我們四人,閣下盡管知無不言。”
太醫長松口氣,話終于說得利索些:“殿下恕罪,老夫也不是有意偷看,不小心翻到才看上幾眼,老夫記不清那書名字了。隻記得書裡也曾畫過這麼一個紅色三角,所以有些印象。”
風宿恒追問:“硬要說這三角也沒什麼特别,為何閣下那麼多年,還記得一本書上畫過一個三角?”
“因為那書裡記載的,正是大容開國前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事,書裡說這裡曾經到處是渾身流着血的……”太醫長撩起一直塔拉的眼皮,昏黃的眸光投向太子:“……鬼魂。”
洛塵見他說完揉了揉肚子,沒話了,便問:“然後呢?”
太醫長臉上泛出紅暈:“殿下恕罪,其他記不清……老夫當時也沒膽子多看啊。”
洛塵:“書還在藏書閣?”
太醫長回憶:“香在無心處落成後移了一批去閣裡,也不知是否還在藏書樓了。”
若移去香在無心處,要找全本就難了。樓塌後全須全尾搶出來的隻有一小部分,全堆在太子殿。
洛塵對風宿恒道:“如今唯有這條線索,你看是否讓人去太子殿找找?”
風宿恒垂眼不知想什麼,回神道:“找書費時費力,找到也不知是否有用,眼下這邊刻不容緩,我們還得另想它法。”
太醫長搖頭:“可惜太醫院治不了。”
他唔一聲,雙膝跪地。
風宿恒剛想說治不了也不用行此大禮,就見太醫長卡着脖子,痛苦幹嘔起來。
董未立馬上前相扶,被風宿恒眼疾手快拉開,這才躲過太醫長噴出的一口污穢。
風宿恒畫地為牢,在老太醫四周用法術樹起一道小型結界,對洛塵道:“快用清障術!”
這樣子,分明是被傳染了。
董未害怕後退:“可師父沒被咬過啊!”
“是血!”風宿恒沉聲:“剛才沾到血了!”
看來不僅被咬,沾到一點血液也是會傳染的。
洛塵早已盤腿,法力自指尖射出,霖霖淨雨般在圍住老太醫的結界上方迤逦而下。
清障術的氣象與别的法術全然不同,初時色若青白,繼而金光瑩瑩,直至穩定時轉為溫柔至極的聖光。
大容皇族血脈政教兩分,但神識同源,都專精水系法術。唯有這脈清障術需極沉的定性,極強的意志才可習得,因此向來隻傳神宮繼承人。
風宿恒細觀洛塵施法過程,果然是療愈系中的上乘功法,輕易不能學得。
但似乎沒什麼用。
沐浴在清障術下的老太醫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發狂,痛砸結界想要出去。如此老邁的軀體竟能爆發出這般力道,着實讓人側目。
不過數息,瞳仁和嘴角開始滲血,動作緩下來。但不是因為砸累,而是他身為人的意志在逐漸消失,血疫控制了他,腐化着他,讓他成為伺機而動隻想食肉的獸。
親眼看着一個正常人怎麼一步步變成活死人,董未吓到語無倫次。風宿恒怕他刺激太過,索性一揮衣袖弄暈了事。
不過……這才是普通人面對活死人時的正常反應吧?
有人卻不這樣。
夕陽沉墜,暮色四起,風宿恒擡眼西望。
片刻收回思緒,回憶之前流連香在無心處時閱覽過的記錄。
清瘴術并非醫術,遵循的也非醫道。準确點說,這脈法術更偏巫術,全靠施法者的神識與受術者體内病瘴硬抗。無論病瘴是什麼,來源何處,隻要施法者神識夠強,便可将之從人體剝離,從而達到清瘴的目的。
所以隻要洛塵還在閉目施術,就是還未放棄,此刻他必定在用神識撬動太醫長體内的疫症,在一個旁人看不見的戰場與之交鋒。
用時越長,說明這場戰鬥越激烈。
風宿恒給昏迷的黑短打也上了層結界,防他醒來生變,然後在老太醫持續的嘶吼中盤腿坐下,調動神識修複自身。
這般打坐到深夜,雖是全程閉着眼,卻時刻留意周遭。
直到聽得洛塵呼吸開始變得紊亂,他趕忙起身。
清瘴術的聖光是黑夜裡唯一光源,經過兩個時辰的施法,即使聖光都遮掩不了洛塵蒼白的臉色。
結界中的老太醫跪地垂頭,痛苦地捂着肚子幹嘔,稍時嘴裡噴出黑血。洛塵指尖一道銳光,點在他身前兩尺。地上有東西燒起來,火星噼啪,不過一瞬又歸于寂滅。
老太醫徹底暈在血污裡。
洛塵這才睜眼,明顯有些脫力。
風宿恒收了結界,上前去探太醫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