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語氣徒冷:“不準!”
栖真鼓着腮幫:“做什麼不準?那我上哪兒找個一夫一妻的國家呢?”
忽然想起來。
“大容!”栖真哈哈笑道:“看來我隻能找個大容的夫君啦。”
這麼說多少存了小心思,言畢忐忑,側耳傾聽。房裡靜了很長時間,才聽屏風後的男人緩緩道:“這世上總有人是不顧旁人怎麼想,不顧宗法怎麼樣,隻想對一人好的。絕不放棄心頭所愛,絕容不下其他人,一輩子一心一意都不厭煩。栖真,你該找這樣的,你值得找這樣的。”
栖真恻然,她找到一個這樣的,可惜他一輩子一心一意都不厭煩的對象,不是她。
“能遇見這樣的男子自然是好。”她無聲扯出個笑,心頭忽悠悠漫上酸楚,“你知道嗎,在我們那兒風氣開放,并未将女子貞操看得等同生死。□□這種事,對女子而言确實不幸,但惡人自有法律制裁,受侵犯的女子不必因此要死要活,更不會因此嫁不出去,所以你不用對那事耿耿于懷。别說他沒得逞,即使……即使得逞,我也權當被瘋狗咬了,難道一個人被狗咬過就不活了?”
風宿恒算聽明白了,她今晚東拉西扯一堆,原來是為了寬慰他,讓他對那意外不要執念。
他心裡像火山爆發,熔岩沸騰,千言萬語欲訴給她聽。
我放不下,不是因為把女人看做私産,不是在乎貞操,不是擔心你要死要活!
隻是因為………
因為…………
默默長歎……因為什麼,他無法宣之于口。
唯一能做的,是将那岩漿般熾熱滾燙的話全數埋入心底。
翻身背對,風宿恒目視無窮無盡的黑暗,覺得疲憊極了,移了山都找不到出路的疲憊,心頭火熱不再,唯餘絲絲冰涼,道:“睡吧。”
栖真以為表明立場,這事風宿恒可以放下了。誰知第二日醒來,剛在被窩裡偷偷打個哈欠,便聽屏風後道:“我想了一晚,倒是有個辦法可以徹底解決此事。”
…………
冰天雪地,殺伐嶺。
栖真困在馬車裡三天了。
車外有結界,她在車中怎麼鬧都出不去。
第一天她喊,第二天她哭,第三天她喊不動也哭不動了。
隻能等。
謝天謝地,第三日太陽還未落山,結界消去了。
她跳下車,看到回來的風宿恒,愣忡地說不出一句話。
風雪狂肆,衣袂飄飛。
風宿恒喘着粗氣,嘴角有淡紅色的冰渣子,滿地白雪都沒他臉色來得白。他一手捂着胸口,不知因為痛,還是想遮住衣襟上點點殷紅。可其實那點紅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因為他滿身覆雪,那是長時間匍匐雪地凍在身上的痕迹。
他臉上有鏖戰後的疲憊,開口的聲音嘶啞:“栖真,過來。”
她僵在原地不動。
因為她看到了他身後牽着的巨獸。
一雙滾圓的眼,蒙了血霧的豎直瞳孔。
這種眼睛她見過。
在碧淨殺魄池!
那種頭腦中的劇痛,那種被襲擊的恐懼再次襲上心頭,而這次,在她面前的是一頭活生生的饕餮。
不,應該說此刻被風宿恒牽着的,是從饕餮體内引出的獸魂!它具備饕餮的形态,卻隻是一縷半透明、散發藍光的魂魄。
“不用怕,我封住它了。栖真,接下來會有點痛,但就一會兒,你能說句口令嗎?”
栖真照做了。
風宿恒走到獸魂身後,雙手起了一個法術,往它身上拍去。
封印頓開,饕餮瞳孔瞬間血霧盡散,露出鮮活的兇光,一眼看到站在面前的栖真,化作殘影,流星般沖入她體内。
又是那種異物入侵的劇痛,瞬間彌漫整個頭顱,栖真腳一軟就要跪倒,被風宿恒牢牢抱住。
他托着她,給她支撐的力量,他的聲音仿若梵音,在頭頂遠近回旋。
栖真不斷掙紮,明知于事無補,仍想狠狠拍打頭顱把異物趕出去。
“感受到引導了嗎?我要你配合我,克服它,讓它臣服于你!”風宿恒抱住,不讓她離開分毫,關鍵時刻不按住她,不讓她跟着他射入腦中的法術走就會前功盡棄。
獸魂認主,隻有一次機會!
可栖真實在太疼了,疼得意識模糊,眼前發黑,憑本能亂捶亂打。
還能咬緊牙關不嘶吼,已是她堅守的底線,即使疼得隻剩一分理智,她也全用在了不讓自己徹底失态上。
她不能辜負風宿恒一片心意!
“我想了一晚,倒是有個辦法可以徹底解決此事。”那日早上,風宿恒道。
“原本還有大砍刀和說明書,可惜随那一箭全數毀去,否則我早取出給你,好護你周全,現下我得給你另找護體之物。”
“殺伐嶺有饕餮盤踞,饕餮獸魂會吞噬人類魂魄,但一旦被征服也會成為最忠實的夥伴。它會和你融為一體,随呼随出,護主至死。饕餮靈力高強,對付普通人不在話下,即使面對未入小神的修士也有一戰之力。”
“殺伐嶺在大容北,禦劍過去一日可到,就我們兩個去。饕餮數量稀少,不在嶺中埋伏無法得其蹤迹。我先給你告個罪,隻怕要請你在殺伐嶺待上幾日。一旦取出獸魂便要最快速度讓其認主,過程會吃些苦頭,但痛得一時,能換此獸護身,将來你一人,我也好放心些。”
所以他不顧她竭力反對,忍着劇痛,一路帶她禦劍而來,弄了馬車,套了結界,自己去找饕餮。
腦中激烈幹架逐漸消停,迷迷糊糊中能感受到神識被饕餮輕吻,上古神獸低下頭顱,折服身前。
一陣亘古的幻音在她顱中響起。
“主人召喚,以何為名?”
“混蛋!”
饕餮……
無論主人起什麼名,它隻有接受的份,“呼喚混蛋,吾必護主,契約已成,至死方休!”
說着腦中仿佛蕩平的漣漪,獸魂不見,疼痛消失。
栖真捂臉……不……
适才意識錯亂,根本沒聽清獸魂在說什麼,她隻是在腦中大罵風宿恒混蛋。
睜眼,映入眼簾的是男人擔心的眼眸。
栖真崩潰大哭:“你個混蛋!你吐了多少血?不疼嗎?把我一路禁在法球、關在馬車裡做什麼?怕我看到你吐血嗎?你不能綁着我,蒙上我眼睛嗎?我閉眼不看還不行嗎?”
“風宿恒你有病嗎?做什麼對我好?做什麼為我考慮?将來?将來你都成親了,都不在我身邊了,還管我遇到危險?什麼危險?跟你有什麼關系!”
她哭得聲嘶力竭,控訴得語無倫次,這幾日見他受誓言折磨,她快瘋了。
不要他付出那麼多!不要他對她好!不要他犧牲自己!
目标達成,風宿恒放松下來。事實上他已經疼得沒有一絲力氣,連手都舉不起來,但他仍然攬着她,輕輕撸着她的頭發柔聲哄:“我是混蛋,不該把你禁在球裡,不該讓你這麼痛,以後不會了,栖真,我保證,以後再不會痛了。”
栖真狠狠拍掉他在她後腦勺的手,像一個發脾氣的小姑娘:“保證?你還保證?你能不能先保證再不讓自己痛了?保證再不吐血了?保證再不做這種傻事了?”
風宿恒的手拍不掉,他的手黏在她頭上,反而用力一按,将她攏進懷:“等回去,我就跟你保證好不好,我們還在大容,還得飛一次呢。”
就是說他還得再吐一次血,再痛一次。
栖真從他懷裡掙紮出來:“我這輩子沒見過你這麼傻的人,弄個荊之誓言做什麼?你要做第一個被自己誓言折磨死的傻瓜嗎?”
風宿恒哈哈笑地爽朗:“是挺傻,要不小孩兒遷就一下這個傻瓜?”
栖真吃驚張口,柳眉倒豎:“誰小孩兒?!”
風宿恒略帶戲虐,更多是溫柔:“誰哭得像個小孩兒誰就是。”
栖真想垂他,可她實在忍不住,又哇一聲哭得兇猛,上氣不接下氣:“我…我沒有要哭…是你惹我哭…是你!”
她越是哭得兇,風宿恒越是笑開顔。
身上最後一點力氣,他盡數笑給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