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心和聶靈鸢知道今天栖真要和慕真見面。
顔心在房裡來回踱,忐忑道:“我看他們去駝暮山時,還以為陛下和主母要修成正果了,怎麼忽然冒出一個陛下的心上人?”
絞着手絹:“唉,現下說這些還有什麼用?陛下說走就走,留主母一個,萬一讓他那心上人欺負了怎麼辦?”
聶靈鸢聽着煩,手指敲了敲桌面:“坐下。”
在栖真面前裝便罷了,偏偏在顔心面前還得演,聶靈鸢頭痛地想,要不告訴她真相吧。
可她歎氣,小姑娘單純,事都擺臉上,真知道了,之後還瞞得過栖真?
此時門開,進來的人大概沒注意腳下,被門檻絆了下,摔倒在地。
“主母!”
聶靈鸢忙和顔心過去扶人。
顔心吃驚:“主母,怎麼了?是不是他們欺負你?”
别怪她這樣想,連聶靈鸢看了都皺眉,莫非世子和他大夫人玩脫了?瞧把人給刺激的。
栖真緊緊抓住聶靈鸢手臂,臉上憤慨那麼明顯。
“靈鸢,憑什麼?憑什麼慕真死了,宿恒可以用煉魂鼎把她救回來;子鑒死了,你可以用回生露把他救回來,隻有宿恒死了,我們卻什麼都做不了?”
她死死盯着聶靈鸢的臉,想要尋得認同。聶靈鸢和她一樣,都經曆過失去愛人的痛,但她比她幸運太多,她失而複得。
這種想要尋得安慰的痛太強烈,聶靈鸢安慰般捏了捏栖真肩,柔和道:“陛下用煉魂鼎救人是他心甘情願,可世上沒那麼多回生露。栖真,放過自己吧,接受現實比負隅頑抗好,至少不那麼痛。”
聞言,栖真臉上有一瞬空白,愣愣地看着聶靈鸢,接着仿佛天靈回歸,一種奇怪的笑在她臉上溢開,羽扇般的睫毛瑟瑟輕顫,眼淚成串成串往下掉。可笑意轉眼又被更強烈的痛苦取代,把她壓得彎下腰。
“心甘情願……”她死死咬牙,哽咽着,一下下揪着心口衣物,仿若痛極:“好一個心甘情願!”
顔心和聶靈鸢被她的崩潰震住,不知道她和慕真之間怎麼了。印象裡,即使得知風宿恒死訊的那幾天,栖真都不曾如此失态。
像把所有情緒都傾倒在痛哭裡,在顔心和聶靈鸢的摻扶下落座,很久才收住。
收住了又不說話,像忘了旁邊還有兩個人,任淚水挂在頰上,隻垂眼坐着。
面對這種要人安慰的場景,聶靈鸢總是不适應。她體内有一腔火,恨不得大馬金刀沖去,揪戦星流質問,叫你們下手别那麼狠,把人委屈成這樣,陛下知道不心痛嗎?
就在她們以為栖真大概要這般坐上一天時,後者忽然呼出口長氣,擦幹殘淚,看過來:“收拾東西,我們走。”
“走?去哪裡?”兩人吃驚。
“靈鸢,去叫下袁博。顔心,去找下世子。我們辭行。”
栖真平靜下來的臉上再沒有一絲惶惑,語氣并不嚴厲,卻一字字不容置疑。
戦星流匆匆趕到王府門口時,覺得不可思議:“你到哪裡去?怎麼說走就走?”
馬車套好,顔心和袁博坐在車轅,聶靈鸢騎馬随行。
栖真站在門内,像一株入定的竹,見戦星流來了,道:“今日和慕真見一面,終于讓我想明白,我不該耽擱在這裡,還有很多事等我去做。這便回南城了。”
所有人都勸她早日放下,回去過自己的日子去,可當栖真真地表示放下了,準備離開時,戦星流還是有點不适應。
“也不用這麼急啊。”
天,見慕真的事,對她刺激那麼大嗎?
“告個罪,借世子一輛馬車一匹馬。我們現在走,還能趕上今晚宿頭。”
“随你用,我是說……真不用走那麼急,我派人護送你回去都行。”
“有袁博、靈鸢和顔心,夠了。”
栖真最後道:“臨走前有三件事,還望世子一聽。”
“第一,找個理由,把正苑封了,加派人手暗中保護,絕不能讓人再進去打擾宿恒。”
“第二,查一下你的二十八房,她知道山洞秘密。怎麼知道的,說給過多少人聽,到此為止,務必封口。”
“第三,懇請世子每日去密室看一下宿恒,無論刮風下雨,一定要去看一下。”
“這三條萬分重要,世子切記。”栖真道:“宿恒就托付于你了。”
她最後對戦星流鄭重一揖,用的是君子相交之禮:“感謝世子為宿恒盡心竭力,保重!”
說罷轉身上車,讓袁博駕馬,一車一馬往大道去。
戦星流直着眼見馬車越行越遠,回神嘶了一聲。
這人…怎麼神态語氣全變了?
認識良久,真要說,還是當年雙龍峽圍追堵截時見栖真這般說一不二過,可即使那次于她是生死關頭,她仍是笑着的。
可适才這番表面嚴肅淡定,實則全然不容反駁的模樣,當真把他這個久居高位的辛豐世子都給鎮住了。
見一次慕真,還能激發她這一面?
那麼神奇的嗎?
…………
乾都很大,馬車沿大道走了須臾,栖真開車門,對袁博道:“找個客棧,我們投店。”
袁博驚訝地啊一聲,不回南城嗎?才出王府多遠呢,就投店?
袁博想問,身後車門關上了。
三人摸不着頭腦,不得不從,就近找了個客棧。
栖真将三人叫到房裡,對袁博道:“馬車停到後院,續兩天房。”
袁博疑惑地看了看聶靈鸢,問栖真道:“王府都不住,我們住這裡做什麼?”
栖真卻:“你住。靈鸢和顔心跟我去駝暮山。”
這話一出,三人都懵了。
上駝暮山?
現在?
讓聶靈鸢和顔心跟她去?
不,不!
重點是他們都以為她不折騰了,怎麼一轉頭,又要上駝暮山了?
袁博說話都結巴:“上…上駝暮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