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就是文明的象征,這話說得很有道理。
隔日把風宿恒送下山栖真就開始忙活,有了昨日送來的一桌四椅,手頭的活終于從石上搬到桌上。
董未鋪紙,舔墨,畫上仕女。
栖真怎麼看怎麼怪,不是說他畫的不行,就是跟她想象中的祝英台不貼:“祝英台肯定不女氣,否則混在一群書生裡,早被人一眼看穿。”
董未想了想,又畫一個。栖真看來看去:“她肯定也不會寬膀腰圓,否則梁山伯會愛上她?”
董未道:“梁兄以為讓自己動心的是男人吧?”
栖真笑道:“那他發現英台變女人,又為何上門提親?”
董未撓頭:“梁山伯男女通吃。”
栖真笑道:“小董哥火眼金睛!”
圍在桌邊看董未畫畫的栾樂問哥哥栾音:“什麼是男女通吃?”
栖真忙指董未:“别亂說話,小朋友在呢。”
兩人收笑,卻憋不住,捂嘴偷笑。董未又畫一版,栖真還是覺得感覺不對。董未沒轍了,舉筆道:“我畫你總行吧?你這麼好看,當祝英台綽綽有餘。”
栖真道:“那你畫。”
于是董未就看一眼,畫一筆;畫一筆,看一眼。典叔、英邁路過瞅了瞅,問這畫的啥?
栖真道:“你畫完都沒人認出是我。”
董未抓耳撓腮:“這是男裝的你。”
男裝的我這麼魯智深?栖真無語道:“要不這樣吧,畫個可愛的,很萌的那種,看看行不行。”
董未索性坐下:“什麼叫很萌?”
栖真道:“很可愛的樣子。”
董未:“畫你很可愛的樣子嗎?”
栖真道:“不是畫我可愛,就是把臉型畫大畫扁,眼睛畫大,出來的就很萌。”
董未照自己理解畫一個:“這樣?”
栖真哈哈笑個不停:“這是氣球好嗎!”
董未看栖真笑,也跟着笑,越笑臉越紅。
兩人弄了一上午,畫廢三張紙,愣沒搞出什麼名堂。旁人洗衣做飯也一直關注他們,倏忽發覺原來栖真也是那麼愛笑的一個人,倒是相識以來沒見過。董未察覺到那些若有若無的目光,覺得是他讓栖真笑成這樣,心裡多少有些自傲。
英邁把孩子交還慕容,上來道:“我試試。”說罷也提筆,結果還沒董未畫得好。
董未道:“要畫準你心中的形象太難了,你畫一個呗。”
原本想給大家找點事做做,用項目磨合一下感情,結果還得自己上手,栖真隻得提筆。
風宿恒回來時,就見她俯身畫得專注,董未湊近看,臉都要貼到她筆尖上了。
他把包裹往桌上一放,栖真擡頭,眼睛一亮:“來看看,我畫的怎樣?”
風宿恒狀似無意将畫轉個方向,面對自己,看了看道:“很好啊。”
栖真走到他身邊,指兩版人物:“正版好還是萌版好?”
風宿恒道:“萌版,外面沒見過。”
栖真噘嘴:“這形象,我怕人家不接受。”
風宿恒又想親親她了,但也隻是想想,道:“這麼可愛誰不喜歡?我就很喜歡,你再問問大家。”
栖真拿紙問了一圈,除山遙不理,典叔選正,剩下都說萌版好,尤其炒着菜的柳絮回,對萌版愛不釋手。
栖真咬着筆杆回來:“萌版吧,再改良下。”
柳絮回喊開飯,栖真擱筆去了。董未盯着那支筆吞咽,旁邊伸出隻手,風宿恒把筆倒栽蔥扔進盛水的筆筒裡。
董未……
用完膳,容綻和栖真各占半邊桌。
栖真對容綻道:“情節便是那些情節,要怎麼擴展成一篇脍炙人口的好文,還要勞煩阿綻編寫。”
闌珊幫忙挪尺,容綻在攤開的空白書冊落筆。栖真看了會兒,發現擔心全屬多餘。就見容綻靠兩手感覺判斷落字位置,下筆穩,一氣呵成,寫出來的簡直是藝術品。後來習慣了規尺移動的間距,一頁紙都能自己挪自己寫,闌珊隻需在換頁時幫忙将尺放到首排。
栖真連道:“厲害厲害!”
容綻微微抿唇,專心寫。
絮回在一邊偷偷抹淚:“……五年了。”
慕容知她心事,湊耳道:“會越來越好的。”
容綻主要是創作,得把口述改編成話本,栖真見他寫得都不帶停,她看的速度都比不上他寫的速度,太特麼牛批,不愧是大容第一大才子!
容綻如此給力,栖真就更加興奮,覺得畫不好都對不起人。
風宿恒帶人把木闆、磚和繡架搬上來的時候,就見栖真快趴到桌上了,鼓着腮,和筆下人物不共戴天的樣子。
他笑起來,帶着成校和阿陶砌磚、隔木闆、裝簾子,晚膳前弄出兩個四方小隔間。
吃飯時問她畫得怎樣,栖真很有點喪:“畫人可以,場面畫不好。”
風宿恒道:“别畫了,來看看我弄了什麼。”
栖真吃完跟去瞧,拍手:“這下洗澡方便了!”
風宿恒附耳:“熱水現成的,你先去洗,待會兒人多。”
栖真不喜搶先:“你去,看你身上灰的。”說着又回桌邊琢磨。
能洗熱水澡真是普天同慶的大事,這晚篝火夜話變沐浴大會,風宿恒洗完出來披件袍子,把桌上的格子燈拎走:“太暗了,不畫了。”
栖真這才直直腰,揉揉眼,準備去洗。
風宿恒拉她過去一通講,幾味皂角、衣服放哪兒、管子怎麼用,面面俱到。把人送進格子,簾子遮嚴實,才回火邊坐。
篝火邊隻剩絮回、英邁和董未了。
水還從發絲往下滴,風宿恒一面拿布巾擦頭一面和他們說話。柳絮回多看他兩眼,覺得這人雖然長相普通,臉頰消瘦,但勝在人高馬大,此時袍子沒拉實,随擡手,露出一段結實的脖頸和胸膛,火光下倒也有幾分風流倜傥。
說話間,水聲嘩嘩的格子間響起一聲尖叫,絮回未及起身,對面已無人影。
“怎麼了?”風宿恒到門口急道。
裡面傳出栖真的哭腔:“有蟲!”
格子間頭頂是露天的,澡洗到一半有東西從樹上落下,掉背上時還在動,把她吓得尖叫。
格子間的門背對篝火,風宿恒飛速撩簾進去,就見栖真吓得貼在木闆上,露着背,昏昏黃黃的光線裡,肩胛處掉了個黑黑黃黃的手指長的蟲。
他一把捏過扔出去,又撩她濕發,确認背上沒被咬才放心:“沒了,扔出去了。”
栖真還在驚懼,風宿恒下意識想抱,手又立馬縮回。飛速掃一眼,見裡面沒别的蟲了便閃出去,站簾外安撫道:“真的沒蟲了,别怕。洗好了嗎?洗好穿衣服出來。”
裡面傳出聲音,仍然驚惶:“沒、沒洗好呢。”
風宿恒:“我在這裡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