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真:“不用陪,就好了。”
風宿恒:“慢慢洗。”
說着瞥眼地上,水裡氽着條小四腳蛇,他捏着扔回林中,又看頭頂,猜是樹上掉下來的。
還是粗心了,明日得把樹枝砍掉,風宿恒不錯眼地盯着樹,生怕又掉蟲。
水停,一陣唏嗦,栖真穿得嚴嚴實實出來。風宿恒上去說話,見她垂首,一聲不吭快步繞過,朝篝火去。
柳絮回和董未喊:“沒事吧?”
栖真這才道:“就……蟲子。”
許是受了驚吓,她擡頭,風宿恒便見她神色躲閃,羞澀又竭力淡定。容色卻極驚豔,雙眸水光潋滟,皮膚被熱水蒸紅,頭發披散下來,濕漉漉的平添一股欲色。
把董未和英邁都看呆了。
風宿恒往栖真面前一站,低聲道:“畫一天了,回去睡。”
栖真嚅嗫:“我還沒……”
話沒說完就被推去氈帳,風宿恒撩起帷幔把人塞進去,又取格子燈也塞進去,把帳門鈎子鈎好,對裡面道:“睡,别出來了。”
這才回篝火旁,大馬金刀一坐,撿起布巾繼續擦頭,抱怨道:“真不讓人省心。”
繼續和柳絮回商量挪地兒的事:“氈帳一搭,下面走路都沒地方,早晚要住山頂。不如派人上去睡幾晚,合适就搬。”
柳絮回見阿暢面色不善,像心裡憋着火,便道:“明日讓成校和阿陶先上去吧。”
風宿恒道:“我和栖真上去,我有些事跟她說。”
這語氣,到不像“有些事跟她說”,而是“有些賬跟她算”。
一副惡仆噬主的樣!
絮回和英邁面面相觑,心想:栖真這仆人得力是得力,就這脾氣…….
“好吧,那你們先上。”柳絮回覺得這樣也好。明晚他倆不在,他們也好放開商量。
隔日栖真起得早,去桌邊一看,簡直驚訝加驚豔了。
四副萌版,将四幕戲完完整整表現出來,人物萌到不行,細節圓滿,配色素雅。
比她畫的好太多!
絮回得了樣稿,當日便開始刺繡。栖真見她技法熟練,針腳整齊綿密,知道沒大問題。
倒是容綻那邊,寫到一半停筆問:“十八相送,山伯一路都沒發覺英台是女子,是否不合理?”
“這叫先入為主。”栖真道:“人都這樣,隻認定自己看見的一面,越親近的人越不識真面目。”
這話不知戳中容綻哪個點,就見他面色沉郁下來,筆尖頓在書冊一寸,良久落不了筆。片刻竟擱筆,起身讓闌珊帶他出營地。
栖真本是無意一句,見容綻情緒變化如此明顯,倒冒出個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猜測來。
當年他愛蘭珍,可最終是蘭珍砍死他父皇,那時他從西線趕回得知真相,想來震驚到無以複加。
五年後的今天,不知沈蘭珍在他心中還有多少分量?隻怕昔年愛意早已作古,如今必然恨之入骨!
栖真看着山道,瞬間湧上愧意,深恨自己做孽。
當初她為蘭珍,為凡心的事怨過容綻,也為不想與之感情糾葛斷然相拒。可歸根結底,她對他更有憐惜,總覺這般芝蘭玉樹之人,得供着、捧着,又怎忍看他跌落神壇,沾惹滿身污泥。
不知此生是否還有機會解他心中疑惑,親口道歉,縱使他想砍她兩刀解恨,她也甘願受得。
這麼想着,栖真心緒起伏,咬牙憋回惆怅和酸澀。
一回頭,見柳絮回在繡架邊也停了手,目視山道,見栖真看她,便也回看栖真一眼,繼續低頭刺繡。
風宿恒原本要下山的,聽容綻和栖真說話才停步,這便将容綻離開、栖真表情看個正着。
今日一早她就不敢看他,視線老在躲避,如今又是這般情态,風宿恒直接轉身下山,心裡也不見得有多痛快。
在山底找到袁博,吃他帶來的丹藥,道:“明日讓靈鸢送,萬一讓人看見你。”
袁博當年也是率軍進大容的将領,大容這幫人應該認得出他。
袁博道:“陛下放心,适才看到上面來人,我都避遠了,不會給他們發現。靈鸢生怕下面人買錯東西,都是親自采買,這送藥跑腿的活兒還是我來吧。”
“辛苦你們!”
“陛下進這丹藥才能盡快恢複,可惜要每日照藥王谷的方子單獨熬制,否則弄一盒,陛下也好随身攜帶。”他見風宿恒喝水過了藥,提醒道:“剛山上下來的人往北邊去了,陛下今日往南吧。”
“那是容綻。”風宿恒道:“就是洛塵。”
袁博驚:“洛塵?”
當年他主子抱着沈蘭珍從皇崖塔出來,一起運出來的還有焦炭般的老皇帝。
洛塵大口啼血,徹底癫狂,之後被關進碧淨殺魄池,不過兩日已形容枯槁。若非風宿恒放任九部相救之出逃,隻怕早已死在宮裡。
袁博唏噓,不由想到命運兜兜轉轉,如今這些人又莫名其妙聚在一起,孽緣啊!
風宿恒自然不知袁博面色幾變在想什麼,他直接禦劍上了天。
…………
如果可以,栖真不想今晚和風宿恒住山頂。确切點說,是不想和風宿恒兩個單獨住山頂。
他畢竟之前昏迷四日,才剛安穩兩晚,一獨處很多事就忍不住,真怕他再沖動。
尤其想到昨兒被他看光,她就真地真地不想上去。
可是沒辦法,氈帳白天就搬上去了,洗完澡,她隻好踏着暮色磨磨蹭蹭上山。
一覽無遺的草甸上孤零零架着兩頂挨着的帳子,一堆篝火正在帳前空地上燃着。
栖真叫一聲,發現賬中沒人。
晚飯後明明是風宿恒先上來,此刻卻不見蹤影。
哪去了?
栖真見壺空着,拎起去三峰溪邊,想打點水明早好洗臉。
剛蹲下舀半壺,就聽遠處有動靜,數十丈外,水面露出個頭。
那人往這邊泅,水由深漸淺,他從遊變走,自水面露出身體。
“天都暗了,下水做什麼?”栖真直起身,剛碰水凍她一激靈:“那麼冷,凍壞了怎麼辦?”
可随風宿恒靠近,她像被卡住咽喉,什麼聲都發不出了。
天色暗下,最後的夕陽頑強求生,就一抹,投在水面,照着垂在水中的枝丫。
風宿恒擡手撩過那根染着虹色的樹枝趟水來,露出光裸的胸膛,水順着他健碩的身體滴滴答答往下淌,接着是結實的腹部,然後……
栖真腦裡嗡鳴,不僅說不出話,壺都忘了。
她轉身就走。
好吧,其實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