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栖真幾乎把牙槽咬碎。
誰過分?
明明是風宿恒過分!他…他三天裡簡直殺雞取卵、殺人越貨、見色忘義、喪心病狂!
再怎麼盼着人回來,到底為他弄了她三天,如今招呼都不打拍拍屁股走人的行徑感到強烈不齒,心裡難免更怄更氣更委屈。
就在那氣提到頂點時,門一開,風宿恒進來了。
“用晚膳。”
他将托盤放到床頭,小心翼翼扶栖真起身。盤中兩碗雞湯面,蓋着荷包蛋和青菜,溫度正好。
栖真靠床頭,風宿恒就陪她坐在床邊吃。
栖真小口啜着面,瞅身邊人,見風宿恒卷起的衣袖都是濕的:“幹什麼去了?”
“洗衣服。”
栖真:“……”
“洗衣服?”
風宿恒:“這幾日換下來的床單被罩,總得洗了。”
他一說,栖真面都吃不下了。
三日裡都不知換過幾床。每次她被抱去淨房沐浴,回來發現床上都是剛換過的幹淨床單。
那換下來的,污到沒眼看。
“吃蛋。”風宿恒把自己的蛋夾她碗裡:“現下到底不比宮中,讓顔心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洗,不像話。”
栖真就差把頭埋進碗裡:“以後我洗吧。”
“以前你掙那點銀子,去館子裡洗了兩日碗,我便發誓再不能讓你這麼洗東西。”風宿恒吃完了,拿着碗等她:“提筆點江山的手入不得冷水,這些粗活,為夫來吧。”
那他的手是什麼?
提筆點江山,施法攪風雲的難道不是他風暢?
若不是為了她,他又何須困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好歹是個王,可憐的連床單都得自個兒洗。
“那以後……”栖真心裡不是滋味:“少用些床單吧。”
風宿恒有心哄,自然什麼都是好好好。等栖真吃完,他收了碗筷出去,又幫她漱口淨手沃面。知道栖真剛吃飽躺不下,便去淨房洗漱完,換了幹淨中衣,上床靠在床頭,抱她在懷裡說說話。
“這幾日讓你受苦了,實在對不住。”
風宿恒出去想一圈,倒想明白了。
“你說過,隻要讓阿暢不舒服的事,就是我的錯。你都省得這理,我卻是忘了。我自認收斂許多,可隻要讓真真不舒服,便是我的錯。所以還得道歉,真真就看在……”風宿恒也頗不好意思:“看在你夫君尋你多年,一朝如願的份上,原諒這次。”
他這麼一說,栖真什麼氣都沒了。
不僅不氣,還隐隐反省是不是自己太作,脾氣太差,對他太兇,或者,自己太禁不起C……
啊啊,心裡的小人人猛地把最後那條PIA PIA拍走,就聽風宿恒繼續道:“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在想,我早晚會尋到心上人,早晚會讓她成為我的妻。我學東學西學了那麼多,可若連自己最愛的人都處不好,那我這一生到底在追求個什麼東西。”
“所以這些年,一面找你,一面我也常肖想,到底何謂夫妻?這夫妻,和父子、和兄弟到底有何不同?”
“有何不同?”栖真随手摳着他胸口,粗制的中衣不襯大容王的身份,對阿暢來說卻正好。
“所有的緣分,都分好與不好,不因血緣和共同經曆便注定是好的。”風宿恒将栖真的手定住:“夫妻可以反目,兄弟可以阋牆,父子可以成仇,世間無數!”
“很多緣分都存有内心的情義,都有金錢饋贈贍養之義,都會相伴不少年歲,但唯有夫妻才有雲雨情。這小小一方床笫,興可由此生,衰可由此起。它明明不比千軍萬馬奔于陣前恢宏,卻真真是一個家的基石。”
風宿恒将一臂枕于腦後:“看看辛豐曆代帝王,一生馭百女,靠在床上征服女人綿延子嗣,為國家奠定基石。我沒有這樣的心,我隻想在床上征服一個屬于我的女人,安安穩穩相伴一生。”
栖真額發掃着他下巴,風宿恒親一口她額頭。
“但,此‘征服‘非彼‘征服’,床笫之事不比攻城略地。那是你和我的事,得你快活,我快活,咱倆一起快活才是真快活。沒有找到你前,我竟不知世上能有這般銷魂的滋味。在你身上我才知何為極樂!嘗過了,我竟無法去想若世上沒有你,我要怎麼活!真真,這三日我是真快活,可我沒想把你折騰得那麼難受,我以後再不會了。”
栖真聽他最後一句,竟像要将他們颠鸾倒鳳的三日蓋棺成她很難受、很不滿為結局。
這怎麼行?
栖真一直身想申訴,腰疼得啊一聲,被身邊人扶住。
“别亂動,靠我身上。”大手在她腰後揉捏。
“宿恒,我沒有被折騰得很難受……身體是有些難受,可心是快活的。原本我還擔心困擾我多年的問題,現下也不存在了,全被你治好了,所以你别再道歉,也别說什麼、什麼以後再不會了這種話。”
她真得有點急,聽不得風宿恒如此說,讨好地親他的頰。
“可是真真,我得跟你坦白。”風宿恒微微避過,不受她的親近:“我說管得住自己,我也盡力想辦法管住自己,可隻要你在身邊就太難了。一聞到你的味道,一見到你的唇,胸,腰,手,我便受不了。更别說你這般親我,摸我。真真,你讓我怎麼辦好?”
栖真聽他說得如此直白,耳根都紅了,嚅嗫道:“……以後會好些的。”
“三年五載後嗎?”風宿恒道:“你覺得三年五載後,我便不會對你這般狂熱了?”
栖真軟軟道:“總是會随着時間,淡一些吧。”
“将來事,我如今說得信誓旦旦也不頂用。”風宿恒看着帳頂,回憶自己的一生:“可我對你,不是那萍水相逢的愛戀,不是普通人的邂逅,而是像積壓太久太久,久到遠遠多于我的年歲。這感覺竟厚重地讓我無從說起,是以有時我自個兒都覺得,興許淡一些,對你,對我,才更好吧。”
“淡一些,才更好?”栖真心裡不舒服,聲音都冷下來:“淡一些,才、更、好?”
“難道不是嗎?”風宿恒像沒聽出風雨欲來,還在體貼地幫她揉:“人道情深不壽,這才三日真真便累成這樣,精神氣都快折騰沒了,萬萬不能再讓你受這個罪,可不是淡一些才好嗎?”
“從來隻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地!”栖真揪住風宿恒衣領,嗓門都大了:“你敢淡一些試試!我就…就……”
一想到或許有朝一日風宿恒對她沒那麼愛了,兩人牽着手就像左手牽右手,她眼淚就撲梭梭往下掉。
“你就怎樣?”風宿恒見栖真飚出淚來,真正委屈壞了的神情,不動聲色接着問。
就怎樣?
栖真被問愣了。
若有朝一日風宿恒不愛她了………隻要這麼一想,她就覺得如墜冰窟,凍得發抖。
稀罕這份愛,才留在這個不屬于她的時代,若有朝一日愛沒了,根就沒了。她是還能回去呢,還是灑脫地一個人重來呢?
除了茫然四顧,又能怎樣呢?
她竟不具備任何一份依憑,可以讓自己坦然面對那個時候。
栖真癡楞地看着風宿恒,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任由淚水開閘似地淌,半天才垂首輕聲:“不怎樣。”
“我認了。”
風宿恒也楞楞看着她,沒想到自己一句話惹栖真情動至此,他再也無法故作淡定,将人壓在床上深吻。
栖真也不知自己怎麼了,頂在那情緒上,主動伸進風宿恒衣裳裡,像魚渴望海,她用行動證明自己的渴望。
“真真。”風宿恒如今是一點就燃的炮仗,喘息着,可仍将她的手拉出來:“今晚不行,你受不住。”
“誰說我受不住?”栖真又怕又惱,把手伸進去:“我可以!”
“聽我說。”風宿恒按捺着,再次把她的手拉出來,壓在頭頂:“你是人間寶藏,我也是。兩個寶藏在一起,就是老天讓我們相依相愛,相輔相成,去攜手探尋人之幽徑。這三天才哪裡到哪裡?床笫間,還有無數樂趣待你我共享。淡不了!隻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們就永遠淡不了!”
婆娑淚眼在燭火微光下凝視來,那是他夢魂深處的歸鄉。
風宿恒俯耳邀請:“人之為人的極妙處,真真,願意和我一起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