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宿恒沉吟:“那是……芙蓉帳中怠慢了娘子,真真心中有怨?”
懷中人呼吸一窒,更把腦袋往他頸邊藏。
“是為這樁?”他心裡亮堂了,确認道:“你想的,盡可在我耳旁說。”
這般,才聽耳邊聲如蚊蠅:“你是嫌我對你太兇,所以對着我沒感覺了嗎?”
這話真是晴天霹靂,風宿恒一時不知作何表情,奇異地重複道:“我對你沒感覺?”
栖真羞意更盛,至此道出心底糾結:“半個月來,阿暢為何都不要我了?”
剛成婚那會兒,回來會被他壓着吻,伏案會被他抱住親,更别說每晚層出不窮的花樣。
可後來這種癫狂戛然而止,每晚香滿路他隻和她說說話,然後大部分時間專心畫畫,上了床即便她主動抱他親他,風宿恒也隻是回以親親抱抱,然後……然後就沒有了,兩人相擁睡到天明。
她是休息得比以前好,心裡卻一天比一天委屈,不知自己在風宿恒眼裡是沒了吸引力,還是上次對他兇過頭?可這種事栖真也是首次碰上,電視劇都拉燈結束,成婚後美滿幸福,沒教過碰到這種情況要怎麼辦。隻好找着理由,體諒風宿恒每日兩頭辛苦,心裡卻如蟻噬,深深陷入自我懷疑中。
風宿恒看着栖真,一時徹底無語。
她在這頭暗自郁悶,殊不知這段時日來,風宿恒的胸悶至少十倍于她。
人生的浪漫、生活的情趣、無與倫比的創意、心細如發的體貼……所有這些,素來和一個人的氣度、學識、眼界、經曆氣息相關。
一個目不識丁、日日田間地頭的老農過的是老實巴交的日子,而對風宿恒這般趨于緻臻之人,身負七竅玲珑心,體力又在巅峰,是恨不得傾盡所有對心上人,便是日日翻出花樣,于他也全然不在話下。
曾發出邀請,邀栖真同赴那人之為人的極妙處,風宿恒并非巧言令色随便一說。道路且長,一路皆景,便是貧乏處,他也自信能為栖真帶出盛景。
但風宿恒确實沒想到,不過一時玩笑畫個圈,竟讓栖真冷戰三日,還硬生生逼出一句“想回家”。
若她隻是羞惱,風宿恒自覺能哄,可這句“想回家”出口就太嚴重了!
栖真回不了家是因為什麼,她犧牲自己成全的又是什麼……這話聽在風宿恒耳中,簡直比“我們和離吧”還要錐心!
那晚栖真睡後,他瞧着身邊人,輾轉反側一夜難眠。
第一次去認真揣度,他自以為的情趣,在栖真眼裡會否是種冒犯?他以為的熱情似火,在她那處可會隻是遷就?
不,他不懷疑栖真的愛!但他不得不去想,他和他的妻畢竟來自兩個時代,他們在很多事上能做到理解彼此,消融矛盾,但每件事都要趨同,實在太難了!
那晚失眠,天沒亮便入大荒流。為着心頭疑惑,他主動喚出雷恒。
那日雷恒一反常态,不見慣常的冷嘲熱諷,而是認真說了這麼一番話:
“她再愛你,都脫離不了新時代女性的标簽。她在現代有身份、有地位,每日多少人找她請示,多少生意夥伴找她談事。她獨立又自律,孤身一人,把公司管得井井有條,家裡同樣如此。這樣一個女人嫁給你,天天被你搞到精疲力盡、缺少睡眠,你沒看到她累得白天都要回來補眠嗎?”
“風宿恒,新婚燕爾是人之常情,但請你有點分寸。現代不存在修煉,能和你這種變态體力媲美的隻有電影裡的鋼鐵俠。我不知道你這個時代的女人是不是承受得住你的熱情似火,我隻知道栖真承受不起,還請你體諒一下。”
“我不希望再從她嘴裡聽到任何一句“想回家”的話,那會讓我後悔當初送她來中土,讓我後悔把她送到你身邊的決定。”
聽完雷恒的話,風宿恒沉默良久。
自那晚起,他真是盡了最大努力去克制!
以魂伺鼎的苦受過,荊之誓言的折磨忍過,如今不過是按捺欲望,照理說并非難事。但栖真主動親親抱抱,對風宿恒而言就是酷刑。
可他每次在火熱中呢喃着問,今日累嗎?栖真都說累啊,隻此一句,便讓風宿恒再不敢犯,隻能抱人哄睡,望她得一安詳夜晚。
但栖真不會知道,她睡着後,他根本難以入眠。隻要躺在旁邊,聞着她的體香,食髓知味,就消不下去。
起初,他輾轉反側忍着,之後是去淨房沖冷水,再之後強烈沖擊着,讓他不得不經常去三峰溪泡着。
其實也想過,不如趁栖真睡着後他溜回千百度睡,又生怕她半夜醒來不見人,徒費解釋。
屆時實話實說,怕她覺得他不正常;不說實話,又怕她胡思亂想。
思來想去,最後還是甭節外生枝。
至于那份欲求不滿的折磨,隻留着暗自消磨罷了。
誰想今晚,居然聽栖真委屈到哭,問為何他都不要她了?
風宿恒想仰天長嘯或吐血也好,話入耳,連他這般七竅玲珑之人,也迫着陷入了迷思。
可栖真既然帶着情緒問,便由不得他愣忡。風宿恒清了清嗓,道:“前幾日你來葵水,行不得房,之後,之後……”
卡頓,啞口。
說此事責不在他,他還是一如既往,明明是她捉摸不定?
這般說必定完犢子!
下下策!
既然你心裡想,為何不直接說出來,還害我輾轉反側費思量?
這樣回,狀似在解決問題,其實是全然不懂床笫間欲說還休的旖旎。
會将事情推向另一個深淵。
是以風宿恒心念電轉,身體力行,翻身将人按倒在床,給了個長長的激烈的吻:“這不是在等此處落成帶你來嘛!放心,今晚絕不放過你。将來踏足時你念着這晚的好,也能提前消氣,原諒我些。”
隻把心底的荒謬全數按下,再不用忍。
兩人明明天天在一處,這晚竟生生整出波小别勝新婚的瘋狂。
“這裡…不怕人聽。”栖真再度哭求放過,風宿恒在緩下來間隙調笑:“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挂雲帆濟滄海。你那些詩裡這句寫得最好,以後這屋就叫‘長風破浪’。”
栖真破涕為笑,恨聲捶他。
這一晚再次印證夫妻之道的惟妙處,縱使委屈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東方露出魚白際,栖真頓悟,啞聲道:“你真是我的好師父。”
“教床笫之歡嗎?”
“教真正的夫妻之道。”她用最後一絲力氣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不足處,等你回來,我慢慢改。”
沒頭沒腦的一句,風宿恒卻聽懂了,驟然欣喜,将人摟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