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
這頭戴楠枝鬥笠的男子就是少時離經叛道、逃出結界的大容二皇子容聘!
故人重逢,一時驚喜非常。山遙語無倫次:“殿下……你……你……我們以為……以為……”
“以為我死了?”容聘幾乎哽咽:“皇兄……在此嗎?”
“在在,大殿下在!”山遙又搖頭:“現下不在,但大神官在,大神官在這裡!”
說着忙引容聘去下西間。
容伯舒換過幹淨褂子正靠床頭假寐,聽有人搶到身前聲聲激動:“伯父!我是容聘啊!終于找到你們了!”
容聘?
容伯舒睜開渾濁的眼,看清面前淚流滿面的陌生人,映入眼簾的面容與記憶相重合——分明是害他整整做了五年噩夢之人!
容伯舒狠狠一巴掌扇上去:“大容亡啦!亡啦!還騙……騙!”一口氣提不上來,竟翻着白眼厥過去。
容聘顧不上臉疼,和山遙掐人中,撸胸口,幫他緩氣,可人還迷迷瞪瞪,無法正常應對。
“殿下,您慢慢說!”山遙指了指自己腦袋:“大神官殿下受不得刺激。”
容聘坐到床邊,注意到容伯舒薄毯下的異樣,連問原因,聽山遙将這些年遭遇略說了說,其間環視用衣櫃簡陋相隔多人合住的屋子,指甲掐進肉裡,自責甚深。
年少氣盛時沖動離家,終因遇人不淑,為國家和親人帶來滅頂之災,他萬死不足抵其疚。
待床上人略微恢複神智,半阖着眼,聽了些容聘和山遙的對話,才知面前人真不是那李代桃僵的仇人,而是真正的容聘!
縱使數年未見,到底是他們大容皇室的血脈,他和容綻長得還是像的,隻是眉更濃,眼更厲,面相更堅毅,瘦出棱角的面龐上帶着一股永不馴服的氣勢。
再相見,物是人非,容伯舒顫顫伸手:“聘兒……當年為何要走,引來了豺狼……家就沒了!”
容聘抹把臉,将容伯舒幹瘦的手貼到臉上:“是聘兒該死!害了你們,害了大容!”
容伯舒另隻手撫上容聘腦袋,傷懷也或不甘,慶幸抑或痛恨,分不清了,隻剩無限唏噓。
等情緒稍稍平複,才聽容聘說當年假死逃脫,這些年一面尋人一面聚集舊部,誓要奪回故土的事。
“這幾日郢業在傳,說有大容神官住在大荒流,我才聞訊尋來。”容聘道:“這山住不得人了,我帶你們下山,我在大容有精兵兩千,必能護住大家。”
适才聽說他們被人追殺若刀俎魚肉,皇兄眼盲,伯父斷腿,相随者死的死、傷的傷,此刻怎忍再讓大家冒險待在此處。
山遙一聽他們住在山頭的消息已然洩露,心生焦急:“若如此,山上是不能住了,萬一有人趁亂摸來……我們不能重蹈覆轍。”
容伯舒又何嘗想住這裡,當下對山遙道:“去,去,把人叫來。”
山遙立馬将典叔、董未、阿陶和成校都喚來和容聘相見。衆人見了他都不敢置信,一時房内又是痛哭流涕,相述别情。
可提到下山,董未再不敢說,也不得不站出來道一句:“這是大事,是否等阿綻和阿絮回來商量?”
剩下幾人聽聞消息洩露也自憂心,可如今生活好不容易安定,家園被流民侵占他們都沒下山,現下卻話趕話說要走,大家都拿不定主意。最後還是董未道:“或者,和栖真商量一下?”
容伯舒心頭又是火氣:“關她屁事!啊?我們去留,關這妖女何事?”
衆人知有容伯舒在根本說不清,當下應付幾句,引容聘出屋說。
容聘一出門便問:“這是何人?叔父為何稱之妖女?”
董未生怕他被容伯舒影響,趕緊将他們如何結識栖真、受她大恩的事道出,言辭間諸多溢美之詞。
“真要說,她才是山頭掌事,我們仰仗她許多。現下阿綻去了戈壁,阿絮還在城中,殿下不妨和栖真見一見,再謀後事。”
聽董未這般說,典叔等人也在邊上附和。容聘一時對這女子也心生好奇,便随董未往西院去。沒走幾步,就見那院中出來三個女子,也正往這邊來。
董未迎上去:“栖真!正要找你!”
他引為首的女子來到容聘跟前:“殿下,這就是栖真。”
又對栖真道:“快來見見,這位是阿綻胞弟,容聘,剛尋來山頭的。”
他原想介紹完大夥兒好回屋細說,誰知兩人一打照面,面色皆變。
容聘?
容聘還活着?
這太出人意料了!
栖真看着那張風宿恒曾經冒用的面容,吃驚不已。可細看,面前人卻比那時風宿恒化作的樣子更成熟,更瘦削滄桑。
她倏忽反應過來,容聘于她該是陌生人,可不能讓人看出她的驚訝啊。
便垂眉斂目,口稱殿下,對他行了一禮。
“你!”誰知容聘上來一把擒住栖真手腕,面露猙獰,對董未大吼:“她是風宿恒的心上人!你們怎和敵人為伍?”
栖真面色一變,他在說什麼?
聶靈鸢上來解容聘手:“休得放肆!”
董未被這意外驚到:“殿下,何出此言啊?這不可能!”
誰知容聘獨斷,手下抓得鐵箍似的,要拖栖真去容伯舒面前分說:“我不可能認錯!”
他們在這邊拉扯,典叔和阿陶他們也全數圍過來。
“我不是!”栖真被這變故弄懵了,竭力掙脫。
“快放開!”顔心想扒開容聘的手,卻怎麼都拉不開。
“我親眼見風宿恒天天畫你,親耳聽他說畫中人是他心上人!”容聘兇神惡煞,全身血液逆流:“你能否認?你敢指天發誓說你不是?”
他這麼一說,董未、阿陶他們都不可置信地看向栖真。
“哪來的混子,血口噴人!”聶靈鸢一掌擊在容聘胸口,将他擊退數步,被成校他們扶住。
“殿下,一定是弄錯了!”董未攔在中間:“風宿恒也是栖真仇人!”
容聘紅了眼,大吼:“我不會弄錯!你們為何不信我,偏袒一個外人?”
聽見外間喧嘩,山遙推着容伯舒也過來了。
“她就是個妖女!”容伯舒一路聽見容聘吼,新仇舊恨交織心頭,憤然附聲:“我就知道!就知道!她就是個妖女!”
董未護在栖真面前:“殿下,栖真阖府也遭風宿恒所害,也像我們一樣颠沛流離,她不可能是風宿恒心上人!”
“你們親眼見她阖府遇害?”容聘扒開董未,惡狠狠指着栖真:“可風宿恒畫她是我親眼所見!她是辛豐大皇子的人,你們不要被迷惑!”
平時容伯舒罵人都無應和,今日容聘在,他自是挺起腰杆呼天搶地:“她是辛豐大皇子的人,你們睜眼看看啊,神明開眼,今日戳穿她的真面目啦!”
聶靈鸢示意顔心趕緊帶栖真回花千樹,誰知才行幾步,就被阿陶和山遙團團圍住。
山遙:“說清楚!”
“到底是不是?說啊!到底是不是?”阿陶目眦盡裂:“你發誓!你發誓不是風宿恒的心上人!否則天打雷劈,下十八層地獄!”
顔心揮着胳膊,欲将人趕開:“走開!走開!做什麼欺負人!”
阿陶平時寡言,至少有禮,此時瞪着栖真仿佛瞪着宿敵,手下沒了輕重,将礙事的顔心推倒在地,唾沫飛濺地吼:“說啊!發誓啊!”
“這不是論争,是定罪!你們憑什麼給我定罪?”栖真想矮身去扶地上的顔心,卻被阿陶拽住胳膊,便也急了:“好好說話,幹嘛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