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恂聽母親這般打算,訝異地笑問:“娘是很喜歡她嗎?”
謝老夫人笑意盈眶,雖然沒有說話,但意思已經很明白。
謝恂卻沒有十足的把握,望着面前飯菜兀自遺憾道:“我是覺得這兩年實在虧待了她,她現在是禦書台女史,外人都不知道她已經嫁人了,也不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的,或許她對我有諸多不滿也說不定,如果真是夫妻緣淺,那不如……”
不如一别兩寬,和離算了。
話到嘴邊,猶自不甘心,于是沒有說出口。
謝老夫人心裡猜出大概,領會到謝恂沒說完整的話,但也沒有點破,隻是激道:“你若覺得和她夫妻緣淺,我便收她做義女,再為她另擇佳婿。”
謝恂忙擡頭阻止:“萬萬不可。”
謝老夫人重新拿起螃蟹接着吃,悠閑道:“這婚事磕磕絆絆,你究竟希望将來如何,自己心裡要有主意才行。”
謝恂誠懇道:“那還請娘幫幫我。”
謝老夫人搖頭拒絕:“男子漢大丈夫,自己碰到的難題自己處理,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我還能幫你一輩子不成?”
謝恂被噎得無言以對,母親說得确實有理,他自己闖下的禍,還是要自己處理。
吃過午飯後,謝恂回到東院卧房打算小憩,床上挂着素雅的水綠色帷幔,靠窗的衣架上挂着幾塊大小不一的手絹,一看就有女子住過的痕迹。昨日侍女告訴他,這兩年蕭懿鸾偶爾會回來住上幾日,他打量屋内四下陳設,了無睡意。
謝恂呆愣片刻,又從随軍帶回的行李中翻找出來自己的那枚玉指環,思緒溯回到兩年前成婚的那晚,那晚他也給蕭懿鸾留下一枚這樣的指環,如今卧房各個抽屜和匣子裡都不見她的那隻,那她應該是帶在身邊的吧?
玉指環在手中涼意漸濃,胸口上的舊傷忽然隐隐作痛,謝恂忍了一下,随後又放下指環去找藥。他在南境時曾中過一次箭傷,因後來一直沒有好好休養,所以至今未痊愈。服下藥之後,痛處沒有立刻好轉,心裡又裝着無法排解的事,胸口一時難受得快要喘不過氣。
謝恂在床上躺下試圖讓自己好受一些,雙目将閉未閉時,眼前又浮現幻象,像是有輕盈模糊的身影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謝恂睜開眼,隻看到一片空蕩,再也無心待在這卧房了,于是起身去書房撫平心裡繁雜思緒。
他到現在還是沒想通,蕭懿鸾怎麼會寫出那樣的賀表呢,她該不是讨厭他吧?
日影推移,謝恂坐在書房裡越想越落寞,回京短短兩日,意想不到的事便接二連三,過去兩年在南境戎馬倥偬,一直靠着心中那點兒回家的念想才挨過無數個孤寂日夜。如今回到京城了,事情卻比戰場上的硝煙更難預料。
跟随伏燊将軍拼死拼活,明明打了勝仗,沒有升遷不說,還反倒被皇帝忌憚,連兵權都被迫交出去了。可憐伏燊将軍還忠心耿耿地留在南境鎮守邊疆,若是得知他回京後的處境,豈不寒心?
朝堂之事無可奈何,家事又力不從心,更苦惱的是,他根本不知如何應對。在禦書台見到蕭懿鸾之後竟然鬧成那樣,早知就應該和伏燊将軍一起留在南境鎮守邊疆才對。
謝恂以拳撐頭,越想越煩悶。這兩年他從母親的家書中斷斷續續了解到,蕭懿鸾成了禦書台的女史,并且對外隐瞞了她是他妻子這個事實。心裡雖有些介懷,但他也知道她這樣做對大家都好。
若是讓旁人知道他謝恂在出征前還有心思娶妻,再大的功勞也不足以證明他是真的一心為國了。
他也弄不清楚自己對蕭懿鸾究竟有沒有男女之情,出征前匆匆娶她過門,原本心裡隻覺得對她有責任,那晚盡管隻有一面之緣,但是不知為何,自己離開後會反複回想她在燈下擡眸的一瞬,那種理不清道不明的含糊情愫在心頭堆積兩年,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所以他剛回京城就迫不及待派人把那塊白荷素璧給她送去,想告訴她,他回來了,也想知道她究竟還記不記得他這個人。她倒好,寫了一封罵他的賀表迎接他回來。
當時聽太監當衆宣讀賀表的時候他就隐約覺得寫這封賀表的人好像知道他不少的事,今日勞煩太子帶他來禦書台親自求證,果然是她。
聚少離多,見到她的時候都不知道該怎麼相處,她也是蠻有趣,看起來并不擔心他是興師問罪的,看到她不慌不忙地承認的時候,謝恂當真是五味雜陳,生氣之餘隻想先捉弄她一下。
夫妻久别重逢,還沒來得及訴衷腸,卻先當着衆人的面擡了一通杠。謝恂臉紅地反省自己今日失态的言行,懊惱至極,鬥嘴歸鬥嘴,為什麼要跟她說素璧的寓意不吉呢,這個玩笑好像開大了,她萬一真的相信了怎麼辦?如果她本來就讨厭他,又信了他那些妄言,豈不是再沒有辦法補救了?
謝恂被“蕭懿鸾究竟是不是讨厭他”這個問題困擾良久,被皇帝收走兵符的事都顯得無關緊要了。他思來想去,覺得蕭懿鸾沒道理讨厭他啊,雖說兩年前隻匆匆見過一面,但也沒有結仇,況且他還給她寫過信呢,她作為一個讀過書的女子,怎麼會如此無禮?
莫非是有什麼誤會?
謝恂頓時覺得像有一塊石頭在耳邊碎裂開來,他豁然站起,胡思亂想有什麼用?身為男人,心裡有疑問就應該直接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