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觸碰,兩人随後各自偏轉着頭,紛紛呆望着身側的車壁不發一言。一直到謝府門前,車内除了兩股一輕一重的氣息聲外,再沒有别的聲響。
馬車在家門前剛剛停穩,謝恂三下五除二跳下車,在車廂裡憋得簡直喘不過氣,一下車就站在濕答答的青石闆路上悄悄松了松衣領,在雨後微風中皺着眉吐氣吸氣,讓自己恢複從容。
車夫在用一塊幹布給馬擦水,謝恂背對車廂,尋思着蕭懿鸾下車是否順利,不經意地回望過去。
蕭懿鸾獨自留在車内,檢查了一下左右袖中各自放着的房契和玉佩,都還在。然後低頭理了理方才被碰皺的衣衫,抓緊身上裝着補藥的包裹,拿起傘準備下車。
車轅有些高,蕭懿鸾下車不便,便将傘柄伸出去撐在地上,好讓傘柄如同拐杖一般給她借力。然而地上濕滑,尖尖的傘柄撐得并不牢固,蕭懿鸾一隻腳還沒落下,立刻就因受力不穩閃了一下,人和傘柄齊齊向外跌去。
“慢一點。”
眼看蕭懿鸾就要摔在剛下過雨的青石闆路上,謝恂一邊提醒着一邊沖過去擡起雙臂,連同胸膛圍成半圈有力的屏障,在蕭懿鸾從車上掉下來的刹那間接住了她。
雨剛剛止住,空氣清涼,遠處傳來幾聲不知名的鳥兒啁啾。蕭懿鸾原本以為自己要撲在地上,吓得幾乎僵住,待聽清躍動的心跳聲敲打在耳畔,才知是虛驚一場。她定神試着動了動,發現自己整個人竟倚在謝恂懷中,背後的幾縷頭發不知為何還貼到了他肩上。蕭懿鸾幾乎眼前一黑,希望眼前之事隻是一場夢。
此時謝恂一動未動,剛剛被清涼的風吹過的額頭不知為何又出汗了。蕭懿鸾放棄幻想,屏着氣忙捋過頭發從謝恂身上迅速抽開,又抓緊肩上包裹。
謝恂收回手臂站得挺拔,聲音沙沙地問:“沒扭到吧?”說話時并未注視着她。
蕭懿鸾聲色輕顫,試圖忘記方才一幕,答非所問地慢語道:“你都把我的傘踩壞了。”
謝恂神色不改,甕聲道:“那我賠你一把新的。”說着低眉看了看腳下,然後一臉無辜從蕭懿鸾的油紙傘上移開。
蕭懿鸾卻蓦然惆怅:送傘,那不是“散”的意思嗎?
她悄悄側目望他,想看他是否意識到說出口的話有問題,謝恂卻已經梗着脖子朝大門邁去。蕭懿鸾彎腰撿起自己的傘,傘柄已經被踩斷了,無奈跟在謝恂身後走入了謝家大門。
站在門口看守的家仆早瞧見謝恂和蕭懿鸾一起坐馬車回來了,紛紛覺得稀奇,待謝恂走近,家仆們皆恭聲道:“公子,少夫人,你們回來了。”
謝恂面帶微笑地點了點頭,一副家主派頭。
蕭懿鸾在他身後,聽到家仆們的問候,局促地低下頭。
府中兩個侍女聞聲出來相迎,謝恂開口便吩咐道:“快去告訴老夫人,少夫人回來了。”
蕭懿鸾剛來到前院,聽謝恂這樣喊,忙穿過垂花門問道:“老夫人在何處?我這就去拜見她。”
兩位侍女正好是負責照顧蕭懿鸾的青蝶與夢蓮,她們上前接過蕭懿鸾手上的傘和包裹,小聲禀告道:“公子,家裡來客人了,老夫人陪客人在後花園呢。”
謝恂疑惑:“誰來了?”
“南羅的揚城公主。”
蕭懿鸾先是一怔,繼而便慌了,揚城公主怎麼會來謝家呢?她可不能在謝家跟揚城公主打照面,稍有不慎,她跟謝家的關系就瞞不住了。
謝恂也有些不知所措,一來擔心蕭懿鸾誤會他和揚城公主過從甚密,二來又質疑揚城公主趁他不在的時候上門拜訪,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二人正要計議如何應對,忽聽一陣飒沓聲自穿堂傳來,一女子高聲道:“謝将軍,你回來啦。”
蕭懿鸾心想這應該就是揚城公主了,不由得蹙眉瞧了謝恂一眼,又轉身想找個地方暫時回避一下,謝恂卻伸手拽了她一下,兩人再一擡頭,揚城公主已經赫然在正院現身。
謝恂忙松手,揚城公主一雙敏銳的眼睛已盯緊了蕭懿鸾,蕭懿鸾想躲避是來不及了,謝家的一隻狸花貓和一隻小黑狗還親切地圍在她腳邊繞圈。
狸花貓喵喵地叫了幾聲,除此之外,正院沒有别的聲音。謝老夫人被貼身侍女攙着從穿堂走來,站在他們身後緊張地觀望着。
謝恂拿捏着分寸,昂首上前招待揚城公主:“公主殿下怎麼有空來我府上?我今日有事出了趟門,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不請自來是我一貫作風,是我要請謝将軍多擔待才是。”揚城公主笑容晏晏地與謝恂攀談,忽而偏過臉,望着蕭懿鸾疑惑地笑問,“這位是?”
蕭懿鸾額間在冒汗,此前從未想過會面臨這等場面,心裡一點兒準備也無。謝恂不想随意給蕭懿鸾編一個身份,沖動地幾乎要道出實情,還是謝老夫人反應及時,含笑向揚城公主解釋道:“她是我的幹女兒,也是禦書台女史,蕭懿鸾。”說着便在侍女攙扶下款款走來。
蕭懿鸾聽到謝老夫人這樣打掩護,也忙接話,上前攙扶着謝老夫人,溫聲笑語道:“幹娘,我聽謝将軍說你身體不适,正好今日得空兒,所以出宮來瞧瞧,還帶了些補藥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