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恂緩緩點頭,頓時呼了一口氣。他從蕭懿鸾口中聽過這個名字,暗中慶幸禦書台女史中還有這麼個人,可以讓太子不再打蕭懿鸾的主意。
但仍有些不放心。
謝恂兀自試探地問:“殿下隻納了一位側妃嗎?”
太子卻反問:“那你希望本宮納幾位?”
不知是不是心虛作祟,謝恂從這句話裡聽出了嘲弄和不悅,卻也參破了太子沒有言明的意思。
他确實隻納了一個側妃。
然而,太子陰測測的目光仿佛是在說: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豔陽下,謝恂的額頭冒了一層冷汗,口是心非地奉承道:“不管怎樣,殿下今後有佳人在側,真讓我好生羨慕啊,不知我何時才能有這樣的豔福。”
最後一句說的是真心話,雖然他娶了妻,但是妻子不回家,跟沒有也差不多。
太子投過來一瞥,擠出幾分幽邃笑意:“謝恂,你在發什麼情啊?”
他說這句話時,面色是笑的,聲音卻是冷的,就像冬天時不由自主從嘴裡往外冒出的白氣,讓人望而生寒。
廊下氣氛僵了一瞬,不等謝恂回話,太子又挑了挑眉像往常一樣說笑:“請你過來是為我賀喜的,怎麼淨說這些沒用的了。”
說着便請謝恂進殿。
謝恂跟在後面喃喃地附和:“殿下人逢喜事,還不忘挖苦我。”
太子回頭道:“你給本宮帶的賀禮呢?”
謝恂讪笑:“出門倉促,沒來得及準備。”
“這次先放過你,下次一定要補上。”
謝恂忙說一定。
兩人在東宮酒過三巡,氣氛融洽,太子悠然談起要事:“今日為我主持選妃大禮的是劉貴妃和楚貴妃。”
謝恂目光一頓,放下酒杯正色道:“皇後娘娘呢?”
太子輕笑垂眸:“聽說被禁足了。”
謝恂大感意外:“獵場的事,劉俨承認是皇後授意的了?”
太子玩味道:“他一問三不知,本宮隻好把他放了,但是沒關系,隻要陛下起疑心就成。”
謝恂思忖道:若陛下果真疑心皇後,此次禁足,究竟是小懲大誡,還是醞釀着更大的動作呢?
“殿下希望事情如何進展?”
“若是皇後倒了,劉貴妃便孤立無援,如此一來,本宮那個好弟弟興王也成不了氣候了。”
太子說到這裡忽然心中一冷,那劉俨是皇後的族人,當然也是劉貴妃的族人。
謝恂也提醒道:“殿下是否想過,皇後若是倒了,從中受益的還有誰?”
太子握拳沉吟道:“皇後和劉貴妃雖說是姐妹,但皇後無子,劉貴妃有興王,一直都是皇後緊緊拉攏着劉貴妃,但……”
皇後天真地以為興王也是她的仰仗,但劉貴妃對此或許有二心。
謝恂舉目嚴肅道:“如果這件事還牽扯到第三個人,那這個人的野心不小,甚至于說,她的目标是一石二鳥。”
太子蓦然心顫,這陣子為了選側妃耗了不少心思,連朝堂上的事都思慮不周了,當即決定引以為戒,不能再大意了。
正反省着,忽聽門外宮女來報:“順親王帶着世子來給殿下道賀。”
順親王是陛下的胞弟,早年是帶兵打仗立過功的,如今雖不掌權,但在朝中甚有威望,陛下都為之忌憚,太子在他面前自然也是小心恭敬。
太子忙問:“沒跟他說本宮在跟謝大人喝酒吧?”
宮女誠惶誠恐道:“奴婢不敢多嘴。”
太子望了望眼前酒桌,今日隻召謝恂一個人來東宮,即便對外解釋是慶賀,也難免被人懷疑是在密談。
“你先回避一下吧。”太子向謝恂道。
謝恂得到應允,起身去東宮的書房暫躲。
太子的書房裡密密麻麻擺了幾面牆的書,謝恂一進來就想起小時候被教書先生逼着念書的經曆,他是将門出身,對着書本總靜不下心,請了好幾個先生,四書五經勉強讀全,但是沒過兩年全忘了。
後來父親做主讓他很蕭懿鸾訂婚,也算是取長補短了。
最起碼他現在看上去也蠻像個儒将了,謝恂站在書房一角愣愣地思考着這些,無意中看到案台上攤着一張紙,遠望過去,紙上有幾筆流暢線條,像是一幅畫像。謝恂心跳突突,如有征兆,輕輕擡腳朝畫像挪了挪。
畫像中的女子模樣令他慌了神。
右臉上的那顆美人痣點得如此精準,不是蕭懿鸾是誰?旁邊還題了兩句詩,謝恂掃了一眼——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他認得這幾個字,但是不明白這兩句詩是什麼意思?
謝恂越想越覺得如鲠在喉,蕭懿鸾的畫像怎麼能留在東宮,于是趁人不備,順手牽羊将畫像卷起來放進懷裡。
就算被太子知道他偷走了這幅畫像又如何,太子會有臉向他索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