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懿鸾暗暗琢磨着,不管是住客棧還是回自己的宅子,都還有謝恂那一關要過呢。她不能不管孔姣,但願謝恂能理解她。
上菜後,前後幾桌也陸續來了客人,蕭懿鸾和楊琉沒再閑談瑣事,專心品嘗美酒佳肴,期間舉杯相慶了兩次。
謝恂在茶館裡坐到天色漸暗,擔心再不回家去又要被謝老夫人念叨,于是帶好身上所有東西起身走出茶館。
長庚星已升起,熙滿接比白天還熱鬧,從身旁穿過的行人都是成群結伴,謝恂形單影隻,悻悻地靠着牆走。
路過一家酒館,店小二在門口吆喝道:“青竹軒新店開張,公子來嘗嘗?”
謝恂興緻寥寥,沒有停下腳,心裡還想着下次跟蕭懿鸾一起過來的時候再去嘗嘗也不遲。
正走着,視線裡仿佛闖入了什麼眼熟的畫面,一閃而過,謝恂警覺起來,目光犀利如從前在夜間行軍。
方才經過青竹軒,靠窗坐着的那個女子,很像她?
謝恂懷疑是自己盯着蕭懿鸾的畫像看太久的緣故,所以看花了眼,但又不死心,于是默默後退了幾步。
站在窗外用力一瞧,謝恂的眼眶都要紅了,竟然真的是她,頭上還戴着他送的瑪瑙琉璃發簪。
老天可真是愛耍弄人,幸好他返回來确認了一遍,否則今日豈不是要擦肩而過了。
但是坐在她對面的,是一個他不認識的男人。
蕭懿鸾和楊琉點了四菜一湯,酒足飯飽後,楊琉去結了賬,然後兩人離開酒館準備走回宮城内的官舍。
一出門,蕭懿鸾便看到謝恂站在店外不遠處,一時既喜又愣,掩面不知如何是好,他的臉色卻是鐵青的。
楊琉注意到蕭懿鸾突然停下來了,便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見那人好像是之前去過禦書台的謝恂,又聽說過蕭懿鸾認謝老夫人為幹娘一事,所以不覺得意外。
謝恂懷裡揣着書,皮笑肉不笑地走近了道:“這附近還有家杯莫停,酒菜更好,二位怎麼沒過去嘗嘗?”
楊琉聽到這話,也疑惑地望向蕭懿鸾,想知道她為何不去杯莫停。
蕭懿鸾聽謝恂說話陰陽怪氣,眸中随即閃過一絲不悅,當着楊琉的面又不便發作,隻好面無表情地搪塞道:“聽說杯莫停生意紅火,人來人往得太喧鬧,而青竹軒比較幽靜,吃酒談天,甚合心意。”
楊琉聽過,笑着點了點頭。
謝恂不依不饒:“相請不如偶遇,我現在還空着肚子,二位可以陪我再喝兩杯嗎?”
時候已經不早了,蕭懿鸾目光冷冷地望着謝恂:“謝大人公務繁忙,我等小吏就不耽擱大人的時間了,就此别過。”
說罷便轉身告退。
謝恂聽她說什麼就此别過,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對着她的背影喚道:“蕭女史,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請教。”
蕭懿鸾方才瞧見他的臉色,情知他喊住她肯定要大發牢騷,不想費神與他争辯,于是借故道:“天色已晚……”
謝恂卻搶話道:“待會我送你回去。”
蕭懿鸾想脫口一句“你不要鬧了”,礙于楊琉在場,略顯遲疑。
楊琉以為蕭懿鸾是顧慮到他的薄面,又想着蕭懿鸾與謝恂有幾分交情,獨處也無妨,于是識趣道:“不如二位好好切磋正事,在下先行告退。”
不等蕭懿鸾開口,楊琉便擡腳離開了,走出一段路又覺困惑:不管怎樣,謝恂今日好像有失風度?
謝恂拉着蕭懿鸾來到一條僻靜無人的小巷,一開口便道:“你怎麼出來了?”
蕭懿鸾掙開他的手:“我為何不能出來?”
“今晚跟我回家去。”
蕭懿鸾拒絕道:“不行,我今晚要是不回去,她們會找我的。”
謝恂氣不過:“你剛才是在幹什麼?”
蕭懿鸾反問:“你不是都看到了?”
謝恂怒道:“你怎麼能背着我跟别的男人一起出來喝酒?”
蕭懿鸾也不甘示弱:“你不是也背着我跟揚城公主一起出來喝過酒嗎?”
謝恂知道她肯定會翻出這舊賬,早整理好了說辭:“對呀,你不是還為了那件事鬧脾氣嗎?現在我也不高興了,不可以嗎?”
蕭懿鸾沒料到謝恂如此反問,将話說得滴水不漏,明知是自己理虧,又忍不住強詞奪理道:“你剛剛都看到了,我們隻是相對喝酒吃菜,你做了什麼,我可沒親眼看見。”
謝恂氣得不知說什麼好:“我做了什麼?我能做什麼?你還反咬一口,真是豈有此理!”
“你鬧夠了沒有?”蕭懿鸾說完,一顆淚珠從痣上滾落。
若是在禦書台被人這樣大呼小叫,蕭懿鸾其實是會感到害怕的,但是眼前的人是謝恂,他再怎麼怒氣沖沖,她也不怕和他針尖對麥芒,但是每說一句重話,心口都像紮進去一根長針。
謝恂見她這樣,頓時慌了神,轉過臉無力道:“好了,你别這樣,是我無禮了。”
蕭懿鸾氣憤地顫聲道:“你也不必這麼快就服軟,賠禮的話張口就來,好沒誠意。”
謝恂氣結:“那你到底想讓我怎麼樣?”
蕭懿鸾擦幹淚水倔強道:“這陣子先不要見面了,免得我惹謝大人生氣。”
謝恂正要反對,忽然聽見身後有人開口道:“公子,少夫人,你們這是怎麼了?”
蕭懿鸾吓得往謝恂挨近,謝恂忙低頭到:“不要怕,是單伯。”
原來單伯看見蕭懿鸾和同僚一起出門,擔心他們回來時天已經黑透,于是一路悄悄跟随,然後将馬車停在了熙滿街一帶。剛好就聽見了謝恂和蕭懿鸾的争吵聲。
蕭懿鸾匆匆向單伯道:“勞煩單伯送我回到宮門外。”
單伯點頭,又問:“公子呢?”
蕭懿鸾搶在謝恂開口前說道:“他火氣大,讓他走夜路吹吹冷風吧。”
轉瞬之間,深巷裡徒留謝恂一人。
謝恂落寞走到家,進去之前還不忘叮囑門口的家仆:“待會單伯回來,讓他去東院複命。”
回房後,謝恂從懷裡掏出書和小冊子,暫時沒有心思打開,先放在了枕邊,然後在房裡空坐了半個時辰。
滿天星辰時,單伯過來複命:“公子是想問問少夫人有沒有平安回去嗎?”
謝恂煩悶地點頭,又低聲問了一句:“她怎麼樣?”
單伯平日裡身闆挺直,看不出上了年紀,此時竟有些顫巍巍的,吞吞吐吐道:“少夫人她……哭了一路。”
謝恂雙眼瞪直,張了張口,舌頭都無力了,過了一會兒才甕聲道:“她有沒有讓你帶什麼話給我?”
“沒有。”
“沒有?”謝恂不相信,皺眉向單伯道,“你再好好想想?”
單伯在謝恂的注視下認真回想一番,最後還是為難道:“真沒有。”
“好了你去歇着吧。”
謝恂心煩意亂,埋怨自己對蕭懿鸾太兇,她哭了一路,眼睛都紅了吧,禦書台其他人要是問起來,她要怎麼回答?
夜越來越深,吹滅燭燈後,謝恂躺在床上難以入睡,眼睛閉上又睜開無數次後,乍然想起書坊那老學究給他的小冊子,當時還神秘兮兮地說什麼晚上再打開。
謝恂反正睡不着,便在枕邊摸到那冊子,也沒坐起來,伸手将帷幔拉開一寸,在月光下歪在枕頭上随手翻開一頁,那上面是幾筆簡畫,謝恂隻看一眼便瞠目結舌,繼而面紅耳赤地将冊子丢開,心裡暗罵那老東西竟敢送他這等□□來消遣他。
恰在此時,蕭懿鸾養的貓在房頂叫個不停,謝恂本就沒有睡意,被貓叫聲擾得心神俱亂,方才在冊子上看到的畫面落在心裡揮之不去。
但是方才匆匆一掠明明什麼都沒看清楚,興許是自己看錯了呢?謝恂決定再确認一遍,于是将帷幔完全拉開,拿起冊子坐起來看個究竟。然而他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繼續看下去,一邊屏氣瞟着畫上圖案一邊暗罵自己下流。
這時候他不得不承認一件事——太子說得沒錯,他是真的在發情。